再次站在宫门前，林凡的心境与第一次奉召入宫时已大不相同。少了些初来乍到的惶恐，多了几分审慎的沉稳。他整理了一下特意换上的皇商服饰，深吸一口气，跟着内侍踏入那象征着帝国权力核心的宫城。
这次召见的地点在两仪殿，而非上次较为随意的偏殿。仅是地点的变化，就足以说明此次召见的分量不同。林凡心中暗忖：这不像是对待一个献宝商人的规格，倒像是要正式问策了。
殿内，李世民端坐于御案之后，身着常服，却难掩帝王威仪。程咬金居然也在，站在下首，冲着刚进门的林凡挤了挤眼，表情颇为自得，仿佛在说：看，俺老程帮你递话递得到位吧？
草民林凡，叩见陛下。林凡依礼参拜。
平身。李世民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卢国公将你那方便面带来了，朕已尝过，确实便捷味美。更难得的是，此物于军旅大有裨益。朕今日召你前来，便是想细问此事。
陛下垂询，草民必知无不言。林凡恭敬应答。
李世民问得相当细致，从方便面的原料、制作工艺、保存期限，到大规模生产的可能性与成本。林凡一一作答，心中早有腹稿，回答得条理清晰。他特意强调了脱水蔬菜干（勉强用烘干野菜替代）和独立料包的概念，听得李世民眼中异彩连连。
如此说来，若大军出征，携带此物，辅以少量肉干，便可省去大半埋锅造饭之时，亦能保证兵士吃上热食？李世民身体微微前倾，显露出极大的兴趣。
回陛下，正是。热水易得，即便无锅，用头盔亦可冲泡。不仅能节省时间，更能提振士气，减少因饮食不洁引发的疾病。林凡补充道，心里想的却是现代单兵口粮和热食化对战斗力的保障。
妙！大妙！程咬金在一旁忍不住拍大腿，陛下，俺老程早就说过，林凡这小子脑瓜子好使！这东西要是配给边军，那帮兔崽子还不得感恩戴德，拼命杀敌？
李世民瞪了程咬金一眼，后者立刻缩了缩脖子，但脸上仍是兴奋难抑。
林凡，此物造价几何？若朕欲为北疆戍卒采买一批，你可能供应？李世民抛出了一个实质性问题。
林凡心中快速计算，知道这是打开军方市场的关键，报价必须既有诚意，又能保证利润。回陛下，若规模生产，成本可控。草民愿以成本价外加一成薄利，供应军中，为陛下分忧，为将士略尽绵力。他表现得极为恭顺，一副为国为民的姿态。
哦？仅加一成利？李世民目光微动，似在审视林凡的诚意，商人重利，你为何如此？
林凡抬头，坦然道：陛下，国泰民安，商路方能畅通。将士们浴血守卫边疆，草民能以此微末之技略作贡献，是草民的荣幸。况且，他话锋一转，带上一丝狡黠，若将士们吃惯了林氏的面，待他们解甲归田，岂不是我林氏百货的忠实顾客？这长远来看，草民还是赚的。
哈哈哈哈哈！李世民闻言，竟朗声笑了起来，指着林凡对程咬金道，知节，你看此人，倒是坦率得可爱！明明做着忠君爱国之事，偏生还要算一笔生意账！
程咬金也咧嘴笑道：陛下，这小子就这德行，实在人！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算计的家伙强多了！
殿内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林凡心里松了口气，这波实话实说的策略看来是奏效了，既表了忠心，又维持了商人的人设，不至于显得过于虚伪或别有所图。
笑过之后，李世民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状似随意地问道：朕听闻，你前日与漕帮有些许龃龉？
林凡心中一凛，果然来了！皇帝的消息不是一般的灵通。他面上不动声色，恭敬回道：劳陛下挂心，只是一场小误会，已然解开了。漕帮的弟兄们也是恪尽职守，仔细核查，如今货物已然放行。
嗯，解开便好。李世民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着林凡，长安商路，关乎民生，亦关乎社稷安稳。你既有奇思妙想，能造出白糖、香水、方便面等物，于国于民皆有裨益，朕心甚慰。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事当知进退，莫要锋芒太露，引人嫉恨。
这话听起来是关怀提醒，但林凡却听出了弦外之音：皇帝知道有人针对他，也在敲打他，让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皇帝的注视之下，要安分守己，也要懂得平衡之道。
陛下教诲，草民铭记于心。林凡深深一揖。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便试探着开口：陛下，草民近日确有一虑。如今商品往来，多依赖漕运与民间镖局，时效、损耗皆难控制。长此以往，恐制约如方便面等利国之物流通天下。草民斗胆，可否……由朝廷牵头，规范驿传，或允准民间尝试更高效之物流……呃，货殖转运之法？
他没敢直接提大唐速运的概念，而是模糊地提出了规范驿传高效转运的想法，想探探皇帝的口风。
李世民闻言，沉吟片刻，未置可否，反而问道：林凡，你以为，如今大唐商业，首要之弊在何处？
林凡愣了一下，没想到皇帝会把问题抛回来，还问得如此宏观。他迅速开动脑筋，结合现代商业知识，谨慎答道：草民浅见，首要之弊，或在于与二字。
哦？细细说来。
信，乃信用与标准。各地度量衡仍有差异，商品品质参差不齐，交易全凭个人信誉，风险颇高。，乃信息与物流之畅通。商情传递缓慢，货物转运效率低下，成本高昂。此二者不解决，商业便难有大的发展，朝廷税收亦受影响。
李世民眼神微凝，显然这番话触动了他。他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似乎在消化林凡的话。
半晌，李世民才缓缓开口：信通……此言，颇有些见地。他没有直接评价林凡关于物流的建议，但显然听进去了。商业之事，关乎民生，亦需循序渐进。你既有此见识，便先在你的林氏百货中，将你这与的理念，做出个样子来，给朕看看。
这就是让他先搞个试点，或者说，画了个无形的圈，让他在圈内施展。既给了空间，也设了限制。
草民，定当尽力。林凡知道，这已经是现阶段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方便面之事，朕会着兵部与你接洽。至于其他……李世民挥了挥手，你好自为之，退下吧。
草民告退。
林凡躬身退出两仪殿，后背竟出了一层细汗。与帝王对话，每一句都需斟酌，如同走钢丝。
程咬金也跟着出来了，用力拍了拍林凡的肩膀：行啊小子！在陛下面前对答如流，还扯什么与，把俺老程都听愣了！不过陛下最后那话，是默许你折腾了！好好干！
林凡苦笑：程伯伯，小侄这心里可是七上八下的。
怕个球！有俺老程在呢！程咬金满不在乎，走，为了庆祝你面圣成功，陪俺去东市新开的那家林氏烧烤摊分店整点串儿！你请客！
林凡： 这老程，敲竹杠永远这么理直气壮。
就在林凡应付着程咬金，准备离开皇城时，一个小内侍悄悄追了上来，塞给林凡一张折叠的小纸条，低声道：林公子，有人让杂家交给您的。
林凡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接过，揣入袖中。
走出宫门，与程咬金分开后，他立刻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字迹，与之前那封匿名信如出一辙：
漕帮暂退，崔明未休。小心之宴，恐为之局。
林凡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斗富大会？那不是他计划中扬名立万的场合吗？怎么成了夺命之局？崔明又准备了什么阴招？这送信人，一次次示警，究竟是谁？
刚刚面圣带来的些许轻松，瞬间被这新的阴云笼罩。这长安的水，果然深不见底。
（第4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