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主气闸门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开启，仿佛一个沉睡巨人不情愿地张开了嘴。一股混杂着陈腐机油味、尘埃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金属长久隔绝空气后产生的“死寂”气味扑面而来，让站在最前面的黄凌忍不住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拉高了防辐射面罩的滤芯档位。
门后的黑暗浓郁得化不开，队伍携带的大功率手提探照灯的光柱射进去，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仅仅照亮了门前一小片区域，显露出扭曲变形的金属走廊和散落在地的杂物碎片，光柱的边缘迅速被黑暗吞噬，看不到更远的地方。
“能量读数极低，但并非完全没有。”杨萤操作着手腕上的便携式探测仪，屏幕的微光映亮了她凝重的侧脸，“结构内部的能量流非常微弱且混乱，像是备用电源在苟延残喘。空气成分……勉强可以呼吸，但重金属颗粒和辐射尘超标严重，不建议长时间暴露。”
老金拍了拍腰间挂着的一盏老旧的矿灯式提灯，将其点亮，昏黄的光晕勉强补充了探照灯的不足。“老规矩，保持警惕，队形散开但别掉队。凌子，你感觉怎么样？”他转向黄凌，眼中带着询问。这一路上，黄凌那种对能量异常的模糊感知已经多次让队伍提前规避了风险。
黄凌闭眼凝神，试图捕捉那片黑暗中的能量流动。芯片在他胸口散发出微弱的暖意，像一只朦胧的睡眼。反馈回来的感觉依旧模糊，如同隔着厚厚的毛玻璃听声音。“很……杂乱。”他斟酌着词语，眉头紧锁，“死气沉沉，但下面好像埋着很多细碎的、躁动的‘点’。说不清是什么。没有感觉到大型生物的能量信号，但这片寂静……有点太刻意了。”
“或许是废弃太久的缘故。”队伍里的另一个拾荒者大牛嘟囔着，紧了紧手中的粗钢焊枪改造成的武器，“俺觉得瘆得慌。”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老金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跨过了门槛，“杨丫头，注意记录结构图和能量节点。凌子，感觉有不对立刻出声。大牛，断后。”
一行人鱼贯而入，沉重的靴子踩在积满厚厚灰尘的地面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探照灯的光柱缓慢移动，切割着黑暗。
中转站内部比想象中更加破败。走廊两侧的壁板大多脱落，露出里面纠缠不清的线缆管道，许多地方都有被暴力破坏或高温熔蚀的痕迹，似乎在废弃前经历过混乱。一些房间的门洞开着，里面是倾覆的办公桌、散落的文件残片（早已风化得无法辨认）以及锈成一堆废铁的不知名设备。墙壁上偶尔可见褪色的危险标志或操作指引，用的是旧世界的文字，大部分需要杨萤费力解读。
“这里不像是有序撤离，倒像是……匆忙逃难。”杨萤低声说，灯光扫过一具蜷缩在角落的金属骨架，它身上套着的破烂工作服几乎已成布条，骨架旁还有一个打翻的空罐头盒。
黄凌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那种“细碎的躁动”感似乎在随着他们的深入而逐渐变得清晰，但依旧无法定位。芯片传来的暖意也带上了一丝轻微的针刺感。
“小心脚下，”老金突然出声，灯光指向地面。前方走廊的一片区域，金属地板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和变色，边缘还有细微的熔炼痕迹。“是高温切割或者能量武器留下的，年头不短了，但破坏力惊人。”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那片区域。走廊开始向下倾斜，通向更深的层次。
“根据结构图，主储备库和备用能源室应该在下面一层。”杨萤对照着腕仪上显示的不完整蓝图说道。
通往下一层的楼梯井已经部分坍塌，他们不得不从一处维修通道的竖梯爬下去。竖梯锈蚀得厉害，每一次踩踏都让人心惊胆战，生怕它会突然解体。
下到下层，环境变得更加压抑。管道更加粗大密集，空气也更加污浊。这里的破坏痕迹少了一些，但多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整洁”——许多重要的设备似乎是被故意拆走了核心部件，只留下空壳。
突然，黄凌猛地停下脚步，举手示意。“等等！”
所有人都瞬间静止，紧张地望向他。
“有声音……”黄凌侧耳倾听，那种模糊的感知变得强烈了些，“很多……非常细微的……刮擦声？从那边传来。”他指向一条分支管道的黑暗深处。
探照灯立刻顺着他指的方向照去。光柱在巨大的管道迷宫中穿梭，一时什么也没发现。但那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似乎真的隐约可闻，而且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
“是老鼠之类的吗？”大牛小声问。
“不像……”杨萤的探测仪发出了轻微的嘀嘀声，“检测到多个微弱的生命信号，正在快速接近！能量反应类型……是蚀骨种！但信号模式很奇怪，非常零散！”
她的声音未落，只见从管道阴影里、通风口格栅后、地板裂缝中，如同潮水般涌出无数拳头大小、形似甲虫或蟑螂的金属色生物！它们的身体似乎是由废弃金属碎片和某种有机质扭曲结合而成，复眼闪烁着贪婪的红色微光，口中发出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如同一片活动的、饥饿的金属浪潮，朝着队伍汹涌扑来！
“是‘蚀铁虫’！一种低等蚀骨种变体！”老金大吼一声，反应极快，抡起手中的动力锤就砸向地面，震飞了最先冲过来的十几只。这些虫子单体威胁极小，但数量多得可怕！“它们靠啃噬金属和微弱能量为生！肯定是盯上我们装备的能量源了！背靠背！别让它们爬满身！”
战斗瞬间爆发。枪声大作（有限的弹药不敢多用），更多的是冷兵器的挥砍和锤击。焊枪喷出炽热的火焰，暂时逼退了虫潮。黄凌挥舞着一把合金砍刀，每一次劈砍都能扫清一小片，但更多的虫子立刻填补空缺。杨萤迅速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型声波发生器插在地上，调到一个特定频率，刺耳的噪音让虫潮冲锋的势头微微一滞，但显然效果有限，这些虫子的感知系统似乎并不完全依赖听觉。
“太多了！杀不完！”大牛一边用粗壮的焊枪横扫，一边焦急地喊道。虫子的尸体很快堆积起来，但它们依旧悍不畏死地涌上，开始啃噬他们的靴子、背包带子，甚至试图爬上武器！
黄凌感到胸口芯片的针刺感变得尖锐。他意识到，这些虫子的能量信号正是他之前感知到的那些“细碎躁动的点”！它们平时似乎处于一种近乎休眠的低能耗状态，如同散布在站内的陷阱，而被他们这些“大号能量源”激活了！
“不能缠斗！”黄凌喊道，“老金！杨工！必须找到路冲出去！或者找到它们的巢穴源头！”
“这边！”杨萤在混乱中依旧保持着对蓝图方向的感知，指着一个相对完好的通道口，“通往储备库的方向！虫潮大部分是从相反方向来的！”
“跟我冲！”老金怒吼一声，动力锤开路，如同坦克般向前碾压。黄凌和大牛护住两翼，杨萤收起声波器紧跟其后。
他们一路冲杀，踩爆无数蚀铁虫，粘稠的绿色体液和金属碎片沾满了裤腿。背后的虫潮依旧紧追不舍。
冲过一道破损的密封门，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较大的厅堂，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已经停止工作的能量核心转换装置。而在装置底部，他们看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一个由无数金属垃圾、线缆和虫卵构成的巨大巢穴附着在上面，如同一个丑陋的肿瘤，仍在不断地向外涌出新的蚀铁虫！
“找到老巢了！”大牛喊道。
“炸了它！”老金当机立断，“杨丫头，有办法吗？”
杨萤快速扫视四周，目光锁定在转换装置几个残留的能量接口上。“有！给我争取一分钟！”她飞快地从背包里掏出几个高能量电容和一组引信装置。
黄凌和大牛立刻挡在杨萤身前，拼命阻挡着从巢穴和身后通道涌来的虫潮。压力巨大，虫子的尸体几乎要淹没他们的脚踝。
杨萤的手快得像是在跳舞，接线、设置超载频率、安装引爆装置。她额头沁出细汗，但眼神专注无比。
“好了！退后！”她大喊一声，猛地按下起爆器。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的轰鸣从能量核心装置内部传来，紧接着是一道刺眼的蓝白色电弧瞬间窜过整个巢穴！滋啦作响的高压电流如同网般覆盖了巢穴和周围的大片虫潮，瞬间将它们碳化、击穿！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剩余的蚀铁虫仿佛失去了指挥中心，变得混乱无序，攻击性大减，开始四散爬开。
危机暂时解除。四人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大口喘着气，身上沾满了虫液和污秽，显得狼狈不堪。
“妈的……这鬼地方……”大牛心有余悸地骂了一句。
黄凌看着那片焦黑的巢穴废墟，又看了看周围复杂幽深的管道系统，心中的不安并未完全散去。“这还只是开始。设置这种依靠残留能量和生物陷阱来守卫的地方，绝不会只是为了保护一堆废铜烂铁。”
杨萤平复了一下呼吸，指向大厅另一端一扇看起来格外厚重的隔离门。“地图显示，主储备库就在那后面。希望我们付出的代价是值得的。”
她走上前，尝试用技术手段破解门禁。黄凌则再次闭上眼睛，努力感知门后的情况。这一次，反馈回来的不再只是细碎的躁动，而是门后某种……更加凝聚、更加沉静，却也更加令人心悸的、等待着的……东西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