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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部荒野的风,带着一种与废料场和地下通道截然不同的粗粝感。它卷起灰黄色的沙尘,掠过干涸板结的土地,抽打着稀疏扭曲、颜色发黑的耐辐射灌木,发出呜呜的呼啸,如同无数冤魂在旷野中哀嚎。铅灰色的天幕低垂,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辐射云,在地面投下黯淡冰冷的光斑,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黄凌背着依旧昏迷的阿雅,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每一步都踩在松脆的盐碱壳和碎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他的体力早已透支,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左臂的伤口在颠簸中阵阵作痛,精神力枯竭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一次次试图将他淹没。但他不敢停下,身后是危机四伏的“潜蛇”通道入口,前方是未知的险境,他们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藏身之处。

杨萤沉默地跟在旁边,她的情况稍好,但脸色也同样苍白,眼神中除了疲惫,更添了几分难以化开的沉重与矛盾。她不时看向黄凌背上的阿雅,手中紧紧攥着那块冰冷的身份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林振华……“摇篮”计划的首席研究员……那个可能导致了她父母失踪、甚至间接造成了地脉崩塌悲剧的“元凶”之一……他的女儿,此刻正被他们拼死保护着。这种讽刺和纠葛,像一根毒刺,扎在她的心头。

“铁砧”牺牲时那决绝的背影和爆炸的火光,依旧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又一个同伴因他们而死,而这一次,似乎与阿雅的身世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终于,在跋涉了数小时后,他们在一处风化的岩壁下,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容身的浅洞。洞穴不深,但足以遮蔽部分风沙和可能来自空中的侦查。

黄凌小心翼翼地将阿雅放下,让她靠在相对干燥的岩壁上。少女的呼吸依旧微弱,额头滚烫,嘴唇干裂起皮,处于持续的高烧和昏迷之中。偶尔,她会无意识地痉挛,嘴里吐出一些更加清晰、却也更令人心惊的词语:

“爸爸……别进去……能量井不稳定……”

“妈妈……带我走……这里好黑……”

“蓝色的……好多蓝色的光……它们在叫我……”

每一句呓语,都像是在拼凑一幅残酷的往事图景。黄凌用最后一点干净的水,湿润了布条,轻轻擦拭着阿雅的额头和嘴唇,试图为她降温。他的动作依旧轻柔,但眼神深处,也多了一丝复杂的审视。

杨萤坐在洞口,背对着洞内,望着外面荒芜死寂的景象。她终于忍不住,将那块身份牌重重地拍在身边的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你听到了吗?她喊他爸爸!”杨萤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愤怒,“林振华!‘摇篮’的首席!我们父母可能就是在他的项目里失踪的!甚至地脉崩塌……说不定就是他们那群疯子搞出来的!”

黄凌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应。他知道杨萤的愤怒和痛苦来源何处。他自己心中同样充满了疑虑和挣扎。

“看看她现在的样子!”杨萤猛地转过头,眼圈发红,指着阿雅,“她拥有的能力……根本就不是自然觉醒!那是在实验室里被‘制造’出来的!我们拼了命保护的,可能根本就是一个……一个‘实验品’,一个……‘灾厄之源’!”

“够了。”黄凌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杨萤,看着她。”

他的目光落在阿雅那因为痛苦而紧皱的小脸上,那苍白脆弱的模样,与身份牌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的小女孩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无论她是谁的女儿,无论她的能力从何而来,从我们决定带她离开‘新芽’前哨站的那一刻起,她就是我们责任。这一路上,没有她,我们早就死在废料场,死在鼠潮里,死在教派祭司的手上了。她救了我们,不止一次。”

他抬起眼,直视着杨萤:“她的父亲可能犯了错,甚至可能是罪人。但她是无辜的。她承受的痛苦,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你听到她的梦话了,她可能亲眼目睹了悲剧的发生,甚至……可能本身就是悲剧的一部分。”

杨萤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她想起阿雅安抚鼠潮时那悲悯的眼神,想起她引导地脉能量拯救他们时的决绝,想起她即使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依旧在试图感知危险、保护同伴。那份纯净与善良,做不得假。

愤怒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慢慢泄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茫然。她颓然地低下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滴落下来,砸在冰冷的身份牌上。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太不公平了……”她哽咽着,“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要面对这些……”

黄凌走到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无声的安慰,胜过千言万语。

洞内陷入了沉默,只有洞外呼啸的风声和阿雅不均匀的呼吸声。

然而,危险并未因他们的疲惫和悲伤而远去。

就在夜幕缓缓降临,荒野气温骤降之时,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阿雅,突然发生了异变!

她身体表面开始浮现出淡蓝色的、如同电路纹理般的光路,这些光路与她之前在能量过载时偶尔显现的痕迹类似,但此刻更加清晰、更加复杂,仿佛某种沉睡的程序被强行激活!她整个人开始散发出一种强烈的、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微微扭曲!

“怎么回事?!”杨萤惊骇地站起身。

黄凌也脸色大变,他能感觉到,阿雅的精神世界正在剧烈震荡,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

“是记忆……是那些被封锁的记忆……”黄凌瞬间明悟,“身份牌的刺激,加上她自身能力的成长和身体的虚弱,导致封锁松动了!”

就在这时,阿雅猛地睁开了眼睛!但她的瞳孔中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混乱的、飞速流转的蓝色光晕!她仿佛陷入了某种深度的梦魇或者说……记忆回溯!

她不再是无声地呓语,而是发出了清晰而惊恐的尖叫,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毁灭的时刻:

“爸爸!不要启动‘方舟’协议!能量核心在哀嚎!”

“妈妈!带我走!我不想变成‘钥匙’!”

“不——!别把我关进去!‘档案馆’好冷!放我出去——!”

方舟协议!钥匙!档案馆!

这些词语如同惊雷,在黄凌和杨萤脑海中炸响!果然!“摇篮”计划的目的远不止研究地脉能量,他们试图启动所谓的“方舟”,而阿雅……她就是关键的“钥匙”!她甚至可能曾被封存在“档案馆”中!

随着阿雅的尖叫,她周身散发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强,淡蓝色的光路越来越亮,甚至开始影响现实!他们藏身的岩洞开始微微震动,细小的碎石从顶部簌簌落下!

“不好!她失控的能量会暴露我们的位置!”杨萤焦急地喊道,同时她的工程目镜发出尖锐警报,显示远处有高速移动的能量信号正在接近!“有东西被引过来了!速度很快!”

是荒野中的变异生物?还是……一直被能量异常吸引的唤脉教派?

黄凌冲到阿雅身边,试图唤醒她,但少女完全沉浸在那恐怖的回忆中,根本无法沟通。她的精神力如同失控的风暴,向外疯狂扩散!

情急之下,黄凌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不再试图压制,而是再次尝试引导!这一次,他不是引导狂暴的地脉能量,而是尝试将自己的精神力,如同最细微的丝线,探入阿雅那混乱狂暴的精神风暴中心!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稍有不慎,他自己的意识就会被阿雅那充满痛苦和恐惧的记忆洪流冲垮!

他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尖锐的情绪淹没——

……巨大的、充满蓝色能量的地下空间……

……穿着白大褂的父母,焦急而绝望的脸……

……一个冰冷的、如同水晶棺般的维生装置……

……震耳欲聋的爆炸,崩塌的天顶……

……父母最后将她推入装置时,那诀别而不舍的眼神……

……以及,一个深沉、古老、带着无尽悲伤的意志,在她意识中低语:“等待……觉醒……平衡……”

就在黄凌感觉自己即将被这记忆洪流吞噬的瞬间,他捕捉到了那深藏于阿雅意识最底层的一丝微光——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与地脉能量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平和的意志残留!是它在保护着阿雅的核心意识,也是它,在无意识中回应着阿雅的呼唤!

黄凌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自己的意志与那一丝微光连接,传递出一个无比坚定的意念:

“阿雅!醒来!我们在这里!你不是一个人!”

仿佛是回应他的呼唤,阿雅周身暴走的蓝色光路猛地一滞,那混乱的能量波动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她眼中的蓝色光晕渐渐散去,瞳孔重新恢复了焦距,虽然依旧充满了惊恐和泪水,但至少,她看到了眼前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黄凌。

“黄凌……哥哥?”她虚弱地唤道,声音带着哭腔,“我……我看到了……好多……”

“没事了,都过去了。”黄凌松了一口气,身体晃了晃,几乎虚脱。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洞外,杨萤紧张地低呼:“它们来了!”

透过洞口的缝隙,可以看到几只体型硕大、外形如同鬣狗与蝎子混合体、甲壳上闪烁着不祥磷光的变异生物,正循着残留的能量气息,朝着岩洞包抄而来!它们的眼中闪烁着饥饿与贪婪的光芒!

是“磷爪鬣狗”,北部荒野常见的掠食者,对能量异常敏感!

刚刚平息了内部的危机,外部的獠牙已然逼近。

黄凌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疲惫,握紧了手中的合金短刃。杨萤也举起了脉冲手枪,能量电池显示只剩最后两发。

阿雅看着洞外逼近的怪物,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但她紧紧咬住了嘴唇,没有哭出声,眼中反而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新的战斗,即将在这片冰冷的荒野中,伴随着初升的血色月光,再次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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