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心空间内,那短暂而珍贵的宁静被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如同惊雷般响在林倾城心头的嘤咛打破。
覆盖在叶梦情手背上的大手猛地一颤!林倾城几乎屏住了呼吸,深邃的眸子死死锁住藤床中心。
翡翠摇篮的翠绿纱幔之下,那层柔和温润的光晕微微波动了一下。叶梦情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同承受不住露珠重量的蝶翼,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又一下。覆盖在温暖掌下的指尖,不再是之前那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动,而是带着一丝苏醒的茫然,轻轻蜷缩起来,指尖微微刮蹭了一下林倾城的掌心。
那细微的触感,如同电流瞬间贯穿林倾城的四肢百骸!
“梦情…” 他低唤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万年沉寂的心湖被投入巨石,掀起滔天巨浪。他不敢眨眼,生怕错过她苏醒的任何一个瞬间。
终于,在所有人(包括两个屏息凝神、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孩子)的注视下,叶梦情那双紧闭了太久、仿佛承载了无尽疲惫的眼眸,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掀开了眼帘。
初时,那双曾经明媚如秋水、坚韧如寒星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茫然地、失焦地望着上方那由藤蔓新芽编织的翠绿纱幔。仿佛从一个漫长而沉重的噩梦中挣扎出来,意识尚未完全归位。但很快,那层茫然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寻找那个最重要的人。
她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视线艰难地、一寸寸地移向旁边,最终,定格在林倾城那张写满了担忧、疲惫、却在此刻迸发出惊人神采的俊朗面容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叶梦情的瞳孔深处,清晰地映出林倾城的身影。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但那双刚刚苏醒、还带着虚弱水汽的眼眸里,却瞬间涌起了万语千言!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看到他安然无恙的安心,更是深不见底的、无需言表的依恋与爱意。一滴晶莹的泪珠,毫无征兆地、缓缓地从她眼角滑落,没入鬓边的乌发。
林倾城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酸涩与狂喜交织着冲击着他的灵魂。他反手紧紧握住她微凉却已有了生机的柔荑,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与温度都传递过去。另一只手颤抖着,极其轻柔地拂去她眼角的泪痕,指腹带着万年的珍重,描摹着她苍白的脸颊轮廓。
“醒了就好…”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波渡尽的释然与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不怕了,都过去了。”
“爸爸!妈妈醒了!” “妈妈!呜呜呜…妈妈!” 叶小宝和叶小凤再也按捺不住,带着哭腔的欢呼和委屈瞬间爆发,如同两颗小炮弹般扑到了藤床边,小手努力地想要去够母亲。小凤更是踮着脚尖,小脸凑近那翠绿的纱幔,试图离妈妈更近些。
叶梦情的目光艰难地从林倾城脸上移开,落在两个泪眼婆娑的孩子身上。看到他们完好无损,甚至感觉比之前更加灵秀活泼,那抹虚弱瞬间被巨大的欣慰和母性的光辉取代。她努力地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久未活动的面部肌肉显得有些不听使唤,最终只化作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温柔的弧度。她动了动被林倾城握着的手指,似乎想抬起来摸摸孩子们的小脑袋。
“妈妈别动!”小宝立刻像个小大人似的,小手隔着纱幔轻轻按在母亲的手臂位置,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心疼,“爸爸说妈妈要好好休息!小宝保护妈妈!” 小凤也用力点头:“小凤给妈妈盖了被子!妈妈暖和吗?” 她指着自己催生的翡翠摇篮,小脸上满是期待。
看着懂事的儿女,叶梦情眼中的水汽更盛,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回到林倾城脸上,带着无声的询问。
林倾城读懂了她的眼神,低声道:“孩子们很好,胜男和村里人也都无事。危机暂时过去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几株安静的泣血灵稻,“你透支了本源,同心果替你承担了反噬,现在正在缓慢修复。不要急,安心休养。”
听到所有人都平安,叶梦情眼中的忧虑才真正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疲惫。她再次眨了眨眼,仿佛只是睁开眼这一会儿,就耗尽了刚刚凝聚的力气,眼皮又开始沉重起来。
“睡吧,” 林倾城的声音带着催眠般的安抚力量,他俯身,隔着那翠绿的纱幔,极其珍重而克制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如羽毛、却重逾万钧的吻,“我守着你,等你彻底好了,我们一起回家。”
这个吻仿佛带着魔力,叶梦情紧绷的心神彻底放松下来,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合拢,再次陷入深沉的、却不再是无望的睡眠中。只是这一次,她的呼吸均匀而悠长,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安心弧度。翡翠摇篮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她,同心果虚影缓慢而坚定地旋转、弥合着裂痕。
看着妻子再次安然睡去,林倾城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回实处。巨大的喜悦与后怕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他维持着握着她手的姿势,缓缓闭上双眼,准备内视己身,调息恢复方才镇压灵脉的巨大损耗。
然而,当他沉下心神,意识沉入识海深处,准备沟通那座刚刚经历天劫、本应稳固无比的龙凤道台时——
轰!!!
识海之中,如同九天惊雷炸响!一股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了他整个灵魂!
眼前的景象让他心神剧震,几乎失守!
只见识海中央,那座本该神光熠熠、承载着他道途根基的龙凤道台,此刻竟布满了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痕!原本浑圆一体、散发着永恒不朽气息的暗金基座,此刻黯淡无光,裂痕深可见底,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缠绕基座盘旋的暗金龙影和炽白凤影,也变得虚幻了许多,龙吟凤唳之声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与哀鸣!柱身上那些璀璨的星纹,光芒明灭不定,流转之间充满了滞涩感,仿佛随时会熄灭!
这哪里是稳固的道基?这分明是濒临崩溃的绝境!
“噗——!”
剧烈的反噬远超想象!林倾城猛地睁开双眼,身体剧烈一晃,一大口滚烫的金红色鲜血再也抑制不住,狂喷而出!鲜血溅落在藤床边缘的翡翠藤蔓上,发出“嗤嗤”的轻响,瞬间被那充满生机的藤蔓吸收殆尽,藤蔓反而显得更加青翠欲滴。
“爸爸!” “哥!” 小宝小凤和王胜男焦急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王胜男在树心空间外的感应最为强烈!她刚刚放松的心弦瞬间绷紧到极致!就在林倾城识海道台剧震、喷血的刹那,一股源自血脉灵魂深处的、无法形容的虚弱与崩溃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那是道基崩溃带来的本源反噬!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地就要强行破开树壁冲进去!
“别进来!” 林倾城强忍着识海撕裂般的剧痛和体内翻江倒海的气血,厉声喝止!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不能让王胜男看到自己此刻的状态,更不能让她在刚突破后再次强行损耗!
他猛地抬手,五指成爪,狠狠按在自己丹田气海的位置!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从他掌心爆发!树心空间内,那几株经过龙雷淬炼、涅盘圣火净化、蕴含着精纯磅礴能量的泣血灵稻,顶端那拳头大小的暗红稻粒骤然亮起!精纯如液态黄金般的能量洪流,如同受到君王的召唤,疯狂地涌向林倾城!这些能量被他强行纳入体内,化作最精纯的元气,如同无数双修补的大手,死死地抓住识海中那即将彻底崩碎的龙凤道台,延缓着其崩溃的速度!
轰隆隆…!
树心空间再次因为能量的剧烈抽取而微微震颤。几株泣血灵稻的光芒都黯淡了一分。
“我…没事!” 林倾城咬牙,硬生生将涌到喉咙口的第二口鲜血咽了回去,脸色苍白如金纸,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但他的眼神却如同淬了火的寒冰,锐利而清醒,“只是消耗过度!胜男,守好外面!小宝小凤,安静,别吵到妈妈!”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强行稳住了树心空间内外所有人的心神。王胜男硬生生止住脚步,金瞳之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怒与担忧,但她选择了相信大哥的判断,立刻收敛心神,将破妄神目的感知提升到极致,警惕着外部的一切风吹草动。小宝小凤也被父亲严厉的语气震慑,虽然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却死死捂住自己的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用无比担忧的目光看着父亲。
强行吸纳泣血灵稻的能量暂时稳住了道台崩碎的趋势,但林倾城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他明白了。
为了救回叶梦情,他强行逆转生死,将自身近乎全部的本源之力注入同心果,更在灵脉暴动时不顾道基初成的不稳,强行引动龙雷镇渊!这连续的、远超负荷的透支,如同在刚刚凝固的脆弱冰面上反复重击!他的筑基道台,在承受了天劫的淬炼后,最终却因他救妻心切、守护家园的执念而濒临崩溃!
他…再次筑基失败了!而且这一次的失败,比万年孤寂中的任何一次都要惨烈!道基碎裂,本源重创!
万年的追寻,万年的等待,眼看登堂入室,却因心中至爱,功亏一篑,甚至可能就此道途断绝!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与荒谬感涌上心头。为救一人,可能毁掉万载道基,值得吗?
这个念头仅仅在他脑海中闪过一瞬,就被他碾得粉碎!
他的目光落在藤床上安然沉睡的妻子身上,落在旁边强忍着恐惧、泪眼汪汪看着他的孩子们身上,落在树心空间外那几道不顾生死守护他们的身影上。
值得!
万载道途,不及她安然一梦!
仙路孤寂,不及这人间烟火!
道基虽碎,心灯已明!他守护的信念,从未如此刻般坚定、纯粹!
就在林倾城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耗费泣血灵稻的全部精华,也要暂时稳住道台崩势时——
嗡!
异变再生!
识海深处,那濒临破碎的龙凤道台基座中央,在那蛛网般裂痕最密集的地方,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金光,骤然亮起!
那金光并非来自道台本身,而是源自……那枚悬浮在叶梦情心口、正在缓慢弥合裂痕的同心果虚影!一股温暖、坚韧、充满生生不息意志的力量,无视了空间的距离,跨越了生死的界限,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注入了林倾城濒临崩溃的道台核心!
这力量并不磅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粘合”与“滋养”特性!它并非强行修补裂痕,而是如同最温柔的春雨,浸润着道台破碎的根基,激发着道台本身残存的、源自天劫淬炼的不朽本质!
咔…咔…
虽然极其缓慢,但林倾城清晰地“听”到,道台基座那最深的一道裂痕边缘,一丝极其微小的、几乎不可查觉的暗金色物质,正在这同心之力的滋养下……重新凝聚!
林倾城心神剧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同心果!这由他与叶梦情心血浇灌、承载着两人生命誓言的神异果实,竟在此刻反哺于他!它不仅在修复叶梦情的本源,更在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他的道途!
树心空间外,废墟之上。
王胜男的金瞳死死盯着东方海面。就在林倾城道台崩碎又得同心之力反哺的瞬间,她那刚刚突破的破妄神目,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捕捉到了一幕令人心悸的景象!
遥远的东望崖方向,那片被风暴肆虐后尚未平息的海域上空,在那猩红印记自毁后残留的、极其隐晦的空间涟漪彻底消散之处——
轰隆!
并非真实的雷鸣,而是一种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巨响!
一座庞大、扭曲、散发着无尽怨毒与血腥气息的虚影,如同海市蜃楼般,骤然在翻滚的乌云与血色海面交界处浮现!
那是一座古老神社的轮廓!朱红色的鸟居破败歪斜,仿佛由无数痛苦挣扎的骸骨堆砌而成!本殿的轮廓扭曲变形,屋檐下悬挂的不是风铃,而是无数颗干瘪狰狞、仍在无声哀嚎的头颅虚影!整个神社虚影笼罩在一层粘稠如血浆的猩红光芒之中,充满了亵渎神明的疯狂与死寂!
在这邪异神社虚影的核心,在那扭曲本殿的深处,一双巨大、冰冷、毫无人类情感的猩红眼眸,缓缓睁开!它跨越了无尽空间,带着贪婪与毁灭的意志,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桃源村的方向,锁定了祖屋废墟之下那被龙雷锁链暂时镇压的灵脉核心!
一股比之前诅咒印记强烈千百倍的恶意与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而来!虽然只是虚影的注视,却让王胜男如坠冰窟,灵魂都为之战栗!她甚至看到,那神社虚影下方的血色海浪中,无数扭曲的、半人半鱼的怪物虚影正在疯狂翻涌,发出无声的咆哮!
“东岛邪庙…海魔之眼…” 王胜男脸色惨白,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握着古剑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破妄神目带来的信息让她瞬间明白了那猩红印记的源头——一个信奉着深海邪神、觊觎大地灵脉的疯狂组织!他们的目光,已经彻底锁定了叶家村!
几乎同时,李石头焦急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恐慌:“胜男!不好了!俺…俺刚试着引山泉浇灌梯田,那水…那水颜色不对!带着一股子…邪门的腥气!田里的稻苗…全蔫了!”
王胜男猛地回头!只见李石头手中捧着的一捧刚从山涧引来的泉水,在破妄神目的视野下,清澈的水中竟缠绕着无数肉眼难辨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猩红丝线!充满了污染与诅咒的气息!
灵脉支流…被污染了!东岛邪庙的反击,比预想中更快、更恶毒!它们的目标,不仅仅是主灵脉,而是要彻底污染、断绝桃源村所有的生机!
树心空间内,林倾城也通过王胜男瞬间传递过来的警示,感知到了那来自深海邪庙的恐怖注视和灵脉支流被污染的噩耗!
道基破碎的剧痛仍在,本源重创的虚弱未消,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冰寒的杀意与守护的火焰却在此刻燃烧到了极致!
他缓缓松开按在丹田的手,不再强行抽取泣血灵稻的能量。他低头,看着沉睡的妻子,看着担忧的儿女,感受着识海道台在同心之力下那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的自我修复迹象。
路,还未绝!
战,才刚刚开始!
“胜男。” 林倾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透过树壁清晰地传到王胜男耳中,“守住梯田入口,清理污染水源。启动…最高戒备。”
“是!” 王胜男斩钉截铁地回应,金瞳之中再无丝毫犹豫,只有破釜沉舟的决绝!古剑嗡鸣,破妄神光再次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