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御花园。
纳兰珠“偶遇”带着昭意散步的圆姐。她看着圆姐朴素的衣着,心中鄙夷,面上却笑得甜美:“安嫔姐姐好雅兴。妹妹听闻姐姐素来博学,正有一事请教。皇上近日为南边战事烦忧,妹妹想着,若能效仿古时女子,为君分忧,哪怕只是捐献些首饰充作军饷,也是一片心意呢。姐姐觉得此法可行否?”
此话一出,周围随侍的宫人皆屏息。后宫干政,乃大忌!
圆姐心中冷笑,纳兰珠此举,看似爱国,实则是想踩着她和宫规来彰显自己,其心可诛。
她神色不变,温和却坚定地回答:“宜嫔妹妹有心了。只是后宫不得干政,乃祖宗家法。我等妃嫔,恪守宫规,打理好后宫,让皇上无后顾之忧,便是最大的为君分忧。妹妹若真有此心,不若多为太皇太后、皇上皇后祈福,祈求战事早平,方是正理。”
一番话,不卑不亢,既点明了规矩,又全了体面,更反将了纳兰珠一军。
纳兰珠脸上青红交错,强笑道:“姐姐教训的是,是妹妹思虑不周了。”说罢,悻悻离去。
圆姐看着她的背影,知道这梁子,结得更深了。但她不怕,纳兰珠越是如此,离跌落之日便越近。她现在要等的,只是一个契机。
契机比圆姐预想的来得更快。
九月末,广西方面快马加鞭送来密报,被软禁的孔四贞,竟设法传递出消息,指明了吴世琮军中一处粮草囤积之地的具体位置和守备虚实!
消息传到乾清宫,玄烨大喜过望!若能奇袭成功,不仅能重创叛军,更能极大缓解朝廷的被动局面,甚至有望救回孔四贞!
然而,狂喜之后是深深的疑虑。这消息是真是假?是否是吴世琮设下的圈套?
玄烨连夜召集心腹大臣商议。索额图认为风险太大,恐是中计。佟国维等人则主张抓住战机,果断出击。
争论不休时,佟国维提出一个关键人物:“皇上,据闻传递此消息的,是孔格格身边一名忠仆,其胞弟正在广西提督傅弘烈军中效力。或可令傅弘烈暗中核实,再行定夺。”
玄烨采纳此议,五百里加急密令送至广西。
与此同时,后宫之中,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消息也传到了圆姐耳中,宜嫔纳兰珠的额娘,前几日在与几位旗下夫人的聚会中,曾忧心忡忡地提及,其在广西经商的一位远房亲戚,近日似乎因战事影响,损失了一大笔钱财,连带着郭络罗家的一笔投资也血本无归。
圆姐正在给昭意绣肚兜的手微微一顿。广西……战事……郭络罗家……
她立刻召来心腹春桃,低声吩咐:“想办法,将郭络罗家在广西有生意,并且近期受损的消息,透给承乾宫那边知道。”
春桃虽不解,但立刻领命而去。
圆姐放下绣绷,走到窗边。纳兰珠,你的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帝王心中,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人试图利用军国大事,哪怕只是间接的、无心的牵连。
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悄然笼罩了紫禁城。前朝的战局与后宫的争斗,在这一刻,被一条无形的线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傅弘烈的核实密报尚未抵京,另一道加急军情却先一步送到了玄烨的御案上。清军一次小规模的试探性出击,竟真的准确找到了那处粮草囤积点,并成功焚毁!吴世琮部损失惨重,士气大挫!
捷报传来,玄烨龙颜大悦,连日来的阴郁一扫而空。他当即下旨嘉奖前线将士,并更加确信孔四贞传来的消息属实,开始筹划更大规模的行动。
然而,就在这胜利的喜悦弥漫朝堂之时,承乾宫那边,贵妃“偶然”从一位前来请安的宗室福晋口中,“听说”了郭络罗家在广西有生意,且近期因战事蒙受巨大损失的消息。
仙蕊何等敏锐,立刻嗅到了其中不寻常的气息。她屏退旁人,独自在殿内踱步。
郭络罗家在广西生意受损……时间点如此巧合?就在孔四贞消息传来前后?她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莫非郭络罗家,或是与郭络罗家关系密切之人,为了挽回自家损失,甚至可能为了牟利,暗中与叛军有所勾连,这才“促成”了孔四贞消息的传递?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心惊,但旋即便是狂喜。若真如此,纳兰珠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根本不需要确凿证据,只要在皇上心里种下这颗怀疑的种子,就足够了!
她立刻修书一封,命人秘密送往宫外佟国维处。信中并未明言,只含糊提及“闻郭络罗氏于广西商事颇多,近况不佳,恐与南疆局势微妙相关,望阿玛留意。”
佟国维立刻明白女儿之意。他无需捏造事实,只需在合适的时机、用合适的语气,将这条信息“无意间”透露给皇上知晓。
几日后,玄烨与几位心腹大臣商议进一步进军广西事宜,情绪正好。佟国维觑准机会,在奏对完毕,众人准备告退时,仿佛忽然想起般,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句:“皇上,奴才近日听闻,宜嫔娘娘母家郭络罗氏,在广西似有些许产业,此番战事,怕是也受了些波及。唉,商贾不易,只盼战事早日平定,百姓也能安居乐业。”
他语气恳切,完全是一副忧国忧民之态。
但玄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郭络罗家广西产业受损?
他猛地想起了纳兰珠前些时日在他面前,曾“天真烂漫”地提议“捐献首饰充作军饷”……当时只觉她不懂规矩,此刻想来,是否别有用心?是否想借此打探军需,或是为她家族牟利铺路?
帝王的多疑如同野草般疯长。他不愿相信枕边人会与叛军有染,但“巧合”太多,由不得他不起疑心。尤其此事关乎前线胜败、将士生死,更是触及了他的逆鳞!
玄烨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佟国维一眼,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当晚,翊坤宫没有等来圣驾。不仅当晚,接连数日,乾清宫都没有翻翊坤宫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