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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在黑水河谷深处呜咽盘旋,卷起无数沾血的雪沫,将天地搅成一片混沌的猩红。谷底的血沼早已冻结成暗红色的冰原,上面凝固着无数破碎的兵器、冻僵的尸骸,以及被踩踏得不成形状的帝国民兵碎片——这场战役,最终还是以方先觉的胜利而告终,他也继续延续着“百战不殆”的奇迹!

方先觉策马缓缓行于这片死寂的冰原上,战甲上凝结着血与霜的混合物。沉重的马蹄踏碎冰壳下冻结的残骸,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他沉默如山,唯有面甲下两道目光,穿透风雪,落在那些早已僵硬的民兵身上——整整十万条鲜活的生命啊!如今只剩下这片惨烈的遗迹。

他勒马,俯身,用手拂开一具少年尸体脸上的积雪。少年至死大都睁着惊恐的双眼,冻僵的手还死死攥着半截削尖的木矛——那是他唯一的武器。方先觉的指节猛地收紧,甚至玄铁护腕也发出了细微的铮鸣,仿佛不堪重负。

他想起了长安京朱雀门外,母亲们将同样年纪的儿子推入民兵队伍时,眼中闪烁的卑微希冀。此刻,那点希冀却也在这片冻土下永远熄灭。一股灼热的悲怆与沉重的负罪感,如同滚烫的岩浆,在他钢铁般冷硬的心腔里翻腾冲撞,几乎要撕裂那层名为“帝国支柱”的冰冷外壳。

“传令,”方先觉的声音透过面甲,沙哑中透露着疲惫,“收敛……所有能辨认的我军士卒遗骸,集中焚化。骨灰……带回长安京。此地冻土坚硬,无法深埋,只能……以火为冢。”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在身后亲卫队长的心上。亲卫队长默默领命,他知道,这沉默的悲恸,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

与此同时,逃出生天的大金残军。

象征着统帅权威的狼头帅旗,早已被司马错重骑的铁蹄踏碎,连同帅旗的旗杆一起,深深陷入泥泞的血肉泥沼之中,只余下半截染血的断杆歪斜地指向铅灰色的天空。

帅旗附近,尸骸枕藉,帝国中央军和大金黑旗军、霜戟军、侧卫军的尸体层层叠叠,与倒毙的战马、破碎的兵甲混合在一起,冻结成一片狰狞恐怖的死亡雕塑群。狂风卷过,咆哮声如同无数亡魂的悲泣。

泽载好像被抽去了所有得骨头,颓然跪倒在这片属于他的败亡之地上。华丽的铠甲已经被利刃划开数道巨大的裂口,内衬的锦袍被鲜血浸透,冻结成暗紫色,肩甲更是被一柄重锤砸得深深凹陷。那枚被他视做象征时间与秩序的怀表,现在已经碎裂,精密的机簧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染满了他自己的血污,静静地躺在手边一滩半凝固的血泊里。指针永远停在了那个决定此战命运的时刻。

“帝国支柱……方先觉……”泽载失神地喃喃,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刻骨的不甘与深入骨髓的恐惧。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中那柄象征皇室身份的华丽弯刀。刀锋倒映出他此刻的狼狈与绝望,更倒映出盛京龙椅上乾龙那雷霆震怒的面容!他仿佛已经听到了九族在屠刀下哀嚎的声音!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掉他最后一丝苟活的勇气。

“主帅不可!”几乎是同一瞬间,两声惊骇欲绝的嘶吼同时炸响!

旗哈朗和年亮封如同两道离弦之箭,从混乱的溃兵群中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

旗哈朗那身价值连城的披风早就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内里同样精美的锁子甲,此刻却也沾满污泥血渍。年亮封的重甲上更是布满了刀砍箭凿的痕迹,左臂护甲裂开,鲜血顺着臂甲缝隙不断渗出,滴在冰冷的雪地上。

两人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泽载握刀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能捏碎他的骨头!

“主帅!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旗哈朗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形,他保养得宜的脸庞此刻无比扭曲,哪还有半分矜持,“您是陛下最倚重的宗室重将!大金未来的擎天支柱!此战虽遭挫折,但罪恶岂在您一人?天时不予,风雪肆虐,粮道断绝,非战之罪啊!”他语速快如连珠,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泽载脸上,仿佛慢一瞬那刀锋就会抹下去。

年亮封则更为直接,他沾满血污的大手如同铁箍,死死扣住泽载的手腕,声音低沉急迫,:“主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鹰回嘴’、‘断龙峡’还在我们手里!那是真正的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喘着粗气,目光扫过周围残存的将领,他们的脸上同样充满了惊恐,“眼下士卒折损虽巨,但精锐骨干尚存!只要撤回险关,据险死守,风雪总有停歇之日!苏赫巴尔斯的粮道一旦疏通,我们就能缓过气来!届时进可攻,退可守!若主帅此刻轻生,军心顷刻瓦解,我等到时皆会成帝国刀下之鬼!那是,大金将再无屏障!陛下……”

说到这里,年亮封欲言又止,可最后没说完的那句话,却突然点醒了泽载!乾龙虽然表面宽宏大量、待下和善,可真实的他确是刻薄寡恩、动辄屠戮!他握刀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冰冷的刀锋离他脆弱的脖颈仅剩毫厘,却再也无力向前推进一寸。生的欲望,以及对灭族之祸的恐惧,如同两股巨力撕扯着他。

“断……断龙峡……”泽载失焦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一丝微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那里更靠近苏赫巴尔斯,理论上补给线更短!对,只要能撤回那里,凭借天险,就有喘息之机!

“对!断龙峡!”旗哈朗立刻捕捉到这丝动摇,声音拔得更高,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主帅明鉴!请速速下令!末将愿亲率霜戟军精锐断后!掩护主帅和大军主力撤退!”

年亮封也立刻接口,声音斩钉截铁:“末将侧卫军残部,亦可死战殿后!为主帅撤回断龙峡争取时间!” 两人目光短暂交汇,瞬间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识——只要泽载活着撤回去,他们就有推卸责任、保全家族的余地!至于殿后部队和那些注定被抛弃的伤兵?不过是消耗品罢了!在帝国追兵的屠刀和自家督战队的威逼下,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泽载眼中最后一点死志终于被生存的渴望和对诛九族的恐惧彻底取代。他猛地甩开两人钳制的手,那柄华丽的弯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冻结的血泥里。他挣扎着站起,不顾身上的伤痛,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绝境求生的戾气:“传令!全军——不,所有尚能行动者!丢弃一切辎重!目标——断龙峡!全速撤退!旗哈朗、年亮封!”

“末将在!”两人立刻单膝跪地。

“令你二人,各率本部尚能集结之军,交替掩护,层层阻击!务必拖住帝国追兵!”泽载的目光扫过两人,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本帅要在断龙峡关上,看到你们活着回来复命!若失期不至……军法无情!”

这命令,既是催促,也是威胁。他需要这两条“忠犬”活着回去为他分担罪责,更需要他们用残兵和殿后部队的血肉,铺就他逃生的道路。

“末将遵命!”旗哈朗和年亮封齐声应诺,声音洪亮,仿佛接下了无上荣光的使命。然而在他们低垂的眼睑下,深藏的却是对殿后士兵命运的漠然。旗哈朗甚至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将霜戟军中最不听使唤、出身低微的营头“优先”安排到第一波阻击序列中去。

撤退的号角凄厉地响起,带着惶急与仓皇。还能跑动的大金士兵,如同被驱赶的羊群,丢盔弃甲,在军官的皮鞭和呵斥下,连滚带爬地涌向通往断龙峡方向的狭窄谷道。伤兵被无情地遗弃在原地,绝望的哭喊和咒骂声被淹没在风雪和更刺耳的撤退号角声中。

旗哈朗和年亮封麾下临时拼凑起来的殿后部队,则面如死灰地被督战队驱赶着,在混乱中仓促构筑起一道单薄的、注定被碾碎的防线。冰冷的雪拍打在士兵们麻木绝望的脸上,如同提前落下的纸钱。

几乎就在泽载做出狼狈撤退决定的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鞑靼关隘。

苏赫巴尔斯,这座扼守帝国与鞑靼交通咽喉的重镇,此刻正被一种诡异的寂静笼罩。城墙上象征大金的狰狞狼头旗已被粗暴扯下,丢在泥泞的雪地里。取而代之的,是帝国中央军墨麒麟战旗那仿佛要吞噬一切光线的战旗——在深夜的寒风中猎猎狂舞。

但,城内的景象却与这寂静的旗帜截然相反。火!冲天的大火!

梁子令的奇袭如雷霆万钧,又似鬼魅般精准致命。两万轻骑凭借对隐秘小径的熟悉和百年难遇的暴风雪掩护,如同火刃切牛油,瞬间撕裂了因主力尽出而防御空虚的苏赫巴尔斯外围防线。守军甚至来不及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就在帝国铁骑狂暴的冲锋和精准的箭雨覆盖下土崩瓦解。战斗结束得异常迅速,只留下满城狼藉的尸体和刺鼻的血腥。

此刻,梁子令正立马于苏赫巴尔斯城中心广场的高台之上。他一身轻便的皮甲溅满早已冻结的暗褐色血斑,肩甲上狰狞的虎头装饰在四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残酷的光泽。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跃动的火光中亮得骇人,如同盯住猎物的猛虎,平静之下满是噬血的兴奋。

广场上,堆积如山的粮袋被泼上火油点燃,烈焰腾空而起,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夜空,将半个城池映照得亮如白昼,也将无数士兵、民夫忙碌搬运最后物资的身影投射在焦黑的断壁残垣上,如同群魔乱舞。

更远处,巨大的草料场、军械库、转运马车场……所有能点燃的东西,都在帝国士兵手中火把的挥舞下,化作一片片翻腾的火海!滚滚浓烟混合着谷物、皮革、木材燃烧的焦糊味,以及……一种令人作呕的、皮肉油脂被高温炙烤的怪异气息——那是混杂在粮草中的牲畜尸体和大金士兵尸体一同燃烧发出的气味。

热浪扭曲了空气,梁子令的声音却冰冷清晰,穿透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地传入广场上每一个帝国士兵的耳中:

“动作快!一粒米,一根草都不许给大金的豺狼留下!烧!给老子烧干净!”他一挥手,指向广场中央那堆积得最高的粮山火堆,“告诉乾龙老儿,这冲天的火光,就是本将给他‘十全皇帝’加冕大典,献上的——第一份贺礼!”

话音落下,几个被刻意留下性命、早已吓得屎尿齐流的大金伤兵和民夫,被如狼似虎的帝国士兵粗暴地拖拽到梁子令马前。

梁子令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扫过这些浑身颤栗的俘虏,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听着,大金的杂碎们。留你们几条狗命,是要你们带句话,给盛京城里那个坐在龙椅上的老东西。”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告死亡的判词,清晰地响彻在烈火焚城的背景之上:

“告诉他!帝国梁子令,到此一游!他的粮仓,他的草场,他运往前线的狗屁辎重,老子替他——烧了!想要?让他自己来苏赫巴尔斯扒拉!顺便再告诉他,泽载那条小狗崽子的脑袋,我方大帅暂时替他保管着!洗干净脖子等着,迟早给他送去盛京,垫他的龙椅脚!滚!”

最后一个“滚”字,如惊雷炸响。几个俘虏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哭喊着逃离这片炼狱,朝盛京的方向亡命奔去,要将这焚城的烈焰和刻骨的诅咒,带给他们“十全皇帝”的耳中。

看着俘虏消失在黑暗的尽头,梁子令脸上那丝残忍的笑意瞬间收敛,只剩下纯粹的冷酷。他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撕裂夜空的嘶鸣!

“传令全军!目标——鞑靼王庭‘金狼原’!沿途所有部落的聚集点、牲畜群、草场、辎重站——烧!杀!不留活口,不留余粮!老子要让整个鞑靼草原和大金,都记住今夜这‘贺礼’的温度!要让乾龙老儿的前线大军,在风雪里饿着肚子发抖!出发!”

“吼——!!!”

两万轻骑爆发出嗜血的狂吼,如同挣脱枷锁的狼群。马蹄声再次如闷雷般响起,铁流滚滚,冲出燃烧的苏赫巴尔斯城门,瞬间融入广阔的黑暗草原。他们如同来自地狱的毁灭之风,所过之处,只留下冲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以及无数在帝国铁蹄下为焦土的营地。

而梁子令更是将他毒辣的战术眼光发挥到极致——让他不禁感叹,不愧是方先觉麾下最擅长进攻的将领!他选择的进攻路线完美避开了大金所有可能的支援苏赫巴尔斯的方向和警戒要点,将奇袭、破坏、制造恐慌的战略意图发挥到了极致。他的手段酷烈如阎罗,不留丝毫余地,用最彻底的毁灭,将恐惧的种子深深埋进鞑靼人和大金人的骨髓里!帝国“人屠”的凶名,便是在这焚尽八荒的烈焰与血泊中,悄然铸就。

盛京,金銮殿。

沉重的蟠龙金柱在无数火烛的映照下,流淌着金光,但也无法驱散殿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压。

“废物!一群废物!!”乾龙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雄狮,震得殿角铜铃嗡嗡乱颤。他将龙案上一份染着血迹的八百里加急军报狠狠摔在地上!那薄薄的纸页如同折翼的蝴蝶,飘落在金砖上,上面用朱砂圈点的“苏赫巴尔斯失陷”、“粮草尽焚”字样,刺眼得如同鲜血!

“泽载呢?!年亮封呢?!旗哈朗呢?!朕的四十万大军呢?!都死绝了吗?!连个后勤基地都守不住!朕要他们何用?!何用——!!”乾龙的双眼布满血丝,胸膛剧烈起伏,华丽的龙袍前襟沾染了方才因暴怒喷出的几点唾沫星子。

他如同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御阶上来回踱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殿下群臣的心尖上。他突然停下,用手指向阶下早已抖如筛糠的信使,“守将呢?!那个废物守将呢?!给朕拖出去!凌迟!诛九族!朕要他的脑袋挂在盛京城门上示众——!”

“陛……陛下息怒……”首席军机大臣索铌格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及时响起,如同投入沸油的冰块,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他须发皆白,身形却依旧挺拔如松,此刻越众而出,深深一躬,锐利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军报,声音低沉而清晰,“苏赫巴尔斯守将的首级,已被梁子令悬挂于城门之上。此刻……怕是早已与城池一同焚毁了。”

乾龙暴怒的咆哮戛然而止,脸上瞬间掠过一丝错愕与茫然。守将死了?连脑袋都被挂上城门了?他胸中那团怒火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发泄目标,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憋闷和一种被彻底羞辱的狂躁!

索铌格抓住这瞬间的停滞,语速沉稳而急促,将早已深思熟虑的方略清晰道出:“陛下!当务之急,绝非追究已死之人的罪责!有三件大事,刻不容缓!”

乾龙死死盯住索铌格,急促地喘息道:“说!”

“其一!”索铌格竖起一根枯瘦的手指,声音斩钉截铁,“速调旗卫军中‘瀚海’、‘龙骧’两卫精骑,星夜驰援鞑靼边境!封锁‘狼居胥’山口!绝不能让梁子令那帝国疯狗冲入我大金本土!同时严令边境各郡,坚壁清野,谨防帝国人煽动恐慌!本土绝不能乱!”

“其二!”第二根手指竖起,索铌格的目光变得更加凝重,“苏赫巴尔斯失陷,粮道断绝,前线大军危如累卵!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能调动的死士!务必要尽快联系上泽载、年亮封和旗哈朗三位将军!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确认大军位置与状况!若主力尚存,哪怕只剩骨架,也要拼死接应撤回鞑靼!只要主力还在,梁子令在鞑靼也蹦跶不了多久。”

“其三!”索铌格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更重的分量,目光直视乾龙,“立刻启用最高级别密线,联络何平!不是责问!是合作!此老贼是我们在帝国心腹之地唯一的眼睛!方先觉下一步动向如何?是继续北进威胁我本土?还是回师长安京对付何平?或者……他会不会乘胜追击,直扑泽载残部,尽全力消灭我军的精锐力量?何平必须立刻探明!只有他,才能给我们下一步行动指明方向!此刻,他比数十万大军更重要!”

索铌格的话语如同连珠炮,清晰、冷静、直指核心,瞬间将乾龙从狂怒失控的边缘拉了回来。这位刚愎的帝王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脸上的狂躁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深沉的疲惫。

他扶着冰冷的龙椅,缓缓坐了回去,胸膛依旧起伏,但眼神已恢复了一丝属于帝王的理智。

“索卿……所言极是。”乾龙的声音带着一种透支后的沙哑,他疲惫地挥了挥手,但手指仍在微微颤抖,“就按你说的办。立刻!马上去办!朕……要尽快知道泽载他们的消息!要何平那双眼睛——给朕睁到最大!”

“老臣遵旨!”索铌格深深一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他立刻转身,一道道清晰而急迫的命令从他口中迅速发出,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咬合转动,试图挽救这艘在惊涛骇浪中行将倾覆的帝国巨舰。

乌鸦在黑水河谷的冰原上盘旋呜咽,如同无数冤魂在无声地哭泣。方先觉独自一人,缓缓策马行于这片死寂的战场。铠甲上凝结着厚厚的血冰混合物,每一步,沉重的马蹄都踏在冻结的尸骸或破碎的兵器上,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战斗的喧嚣早已远去,只剩下风雪的嘶鸣和死一般的寂静。十万民兵,十万帝国子民,此刻都化作了这片冻土下冰冷僵硬的尸体。

方先觉的目光扫过一具具姿态扭曲、面容凝固的尸体。他看到被长矛贯穿胸膛,至死仍紧握半截长矛的少年;看到被重物砸碎头颅、白发苍苍的老者;看到紧紧相拥、试图在死亡来临前给予彼此最后一点温暖的兄弟……每一幕,都在他心口反复切割。

勒住战马,他在一处尸骸相对稀疏的冰原停下。翻身下马,沉重的战靴深深陷入冻结的血泥之中。他缓缓蹲下身,伸出双手,拂开一具年轻民兵尸骸脸上的积雪。那面容因严寒和临死前的痛苦而扭曲、青紫,依稀还能辨出几分未脱的稚气。方先觉的手指在那冰冷僵硬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仿佛能冻结灵魂。

面甲之下,无人可见的地方,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过方先觉冰冷坚毅的脸颊。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这片死寂的修罗场,投向“断龙峡”的方向。那里,帝国的战旗,将再次染上新的血色。复仇的火焰,会在悲怆的灰烬中,无声地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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