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级的魔药课，哈利第一次看清了德拉科身后那个影子般的莱斯特兰奇。
＞银灰眼眸在阴冷地下室像结冰的湖面，倒映着救世主额头的伤疤。
＞直到某天深夜，哈利撞见阿尔文把德拉科按在温室玻璃上低吼：
＞“你以为烙上那个标记……还能活着走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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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地下教室永远弥漫着一股怪味儿，像是煮糊了的卷心菜混合着腐烂的卷轴。坩埚里黏糊糊的药剂冒着泡泡，蒸汽在冰冷的石壁上凝成水珠，啪嗒啪嗒往下掉。我和罗恩缩在最后一排，努力不让自己的药剂呈现出纳威那种诡异的亮紫色——那玩意儿刚刚炸了，溅了西莫一脸。
“集中注意力，波特先生！手腕的弧度，我说过多少次了！”斯拉格霍恩圆滚滚的肚子蹭过我的桌沿，带来一股甜腻的香水味。他摇着头走向教室前方，那里是斯莱特林的领地，光线似乎都比我们这边亮堂几分。
德拉科·马尔福的金发在坩埚上方蒸腾的热气里显得格外刺眼。他微微扬着下巴，修长的手指捏着银质小刀，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瞌睡豆的汁囊，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高尔和克拉布像两座笨拙的石像，一左一右杵在他身后，粗壮的手指捏着研钵，捣鼓着材料，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偶尔笨拙地挡住身后人的光线，惹来潘西·帕金森不耐烦的白眼。
潘西紧挨着德拉科，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贴到他胳膊上，尖细的嗓音穿透蒸汽嗡嗡的背景音：“……我爸爸说，魔法部那个新议案简直是疯了，居然要审查……”她喋喋不休，猩红的嘴唇开合着。
就在那片金发、粉红脸颊和笨拙巨影构成的、令人厌恶的小团体边缘，站着阿尔文·莱斯特兰奇。
他像一道被遗忘的、褪了色的影子。斯拉格霍恩教室本就昏暗，他站的位置更是靠近拱形石窗投下的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一件裁剪精良但颜色极深的斯莱特林校袍，几乎是纯黑的，裹着他过分瘦削的身形，领口扣得一丝不苟。他侧对着我们，大部分时间只是垂眼看着自己面前那只坩埚。坩埚里的药剂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流动的冰蓝色，安静得没有一丝多余的气泡，与他周遭那些嘶嘶作响或翻滚着浑浊色彩的坩埚格格不入。
德拉科需要什么材料，只需一个眼神，甚至不需要转头，阿尔文苍白修长的手指就会无声地滑过桌面，精准地将东西递到他手边——碾磨得极细的月长石粉、一滴不多一滴不少的犰狳胆汁、刚从水晶瓶里倒出的露水。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也从未递错过一次。高尔笨手笨脚地差点打翻德拉科的银刀时，阿尔文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柄小刀在倾倒前的一瞬稳稳悬浮，然后被德拉科没好气地一把抓回。
他的存在感稀薄得惊人。潘西尖锐的笑声、高尔和克拉布沉闷的呼吸、德拉科偶尔刻薄的点评，构成了那个小团体喧闹的背景板。阿尔文则像背景板上一道被水洇开的墨痕，模糊，安静，几乎要被忽略。只有当斯拉格霍恩踱到他桌前，低头嗅了嗅那冰蓝色的药剂，发出一声夸张的、带着酒气的赞叹：“完美！莱斯特兰奇先生，绝对的完美！这稳定剂的成色，圣芒戈的药剂师都要嫉妒！”时，他才会微微颔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仿佛那赞誉与他无关。银灰色的眼睛只是飞快地掠过斯拉格霍恩，随即又落回自己的坩埚，或者，若有似无地飘向德拉科的方向。
那眼神很怪。不像潘西那样带着赤裸的迷恋和占有欲，也不像克拉布、高尔那样纯粹的愚蠢顺从。那是一种……沉静的审视？或者说，一种冰冷的关注。像蛇在阴影里注视着它的猎物，又或者，像一个疲惫的看守在确认笼中鸟是否安好。我看不懂。
有一次，我的坩埚因为罗恩手抖多加了豪猪刺而剧烈沸腾，眼看就要步纳威后尘。我手忙脚乱地试图挽救，眼角的余光瞥见那片阴影。阿尔文正看着我。不是看热闹的幸灾乐祸，也不是好奇。他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更准确地说，是看着我的额头，看着那道闪电形的伤疤。斯拉格霍恩地下教室阴冷的空气仿佛瞬间又降了几度，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上来。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空茫得像结冰的湖面，但偏偏让你觉得那冰层下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涌动。那感觉让人极其不舒服，比被马尔福当面嘲讽还要难受，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窥探、丈量着。直到我的坩埚终于“噗”地一声喷出一股黑烟，斯拉格霍恩惊呼着冲过来，我才猛地回过神，再看过去时，阿尔文已经低下头，专注地用一根细长的玻璃棒搅动着他那锅完美的冰蓝药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错觉。
他像个幽灵。魁地奇训练时，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最高的、风最大的看台角落，深色的袍子被吹得猎猎作响，银灰色的头发扫过毫无表情的脸。图书馆里，他永远占据着禁书区边缘最幽暗的那个固定座位，面前摊开的厚重古籍泛着不祥的暗光，他苍白的手指划过书页时，指甲似乎都泛着冷意。走廊上遇到，他会像一尊移动的、无声的雕像，贴着墙根快速走过，对任何人的目光都视若无睹，包括德拉科那群人的高声谈笑。他似乎只在一个地方会短暂地“活”过来——当德拉科需要他的时候。递一本书，挡开一个莽撞的低年级，或者在魔药课上递上一份精确到毫厘的材料。完成之后，他又会迅速退回到那片由他自己构筑的、沉默的阴影里，仿佛那才是他真正的栖息地。
我几乎没听过他说话。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特的、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语速平缓，毫无起伏。有一次在魔药材料储藏室，克拉布笨拙地撞翻了一整架晒干的非洲树蛇皮，腥臭的碎片撒了一地。德拉科嫌恶地捂着鼻子后退，潘西尖叫着跳开。阿尔文只是无声地走过去，抽出魔杖，几个精准的漂浮咒和修复咒，不到十秒钟，地面恢复如初，散落的蛇皮重新整齐地码放在架子上。整个过程快得像没发生过。德拉科皱着眉抱怨了一句：“下次看着点路，克拉布，蠢透了。”阿尔文收好魔杖，目光扫过德拉科微皱的眉头，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嗯。”那声音轻得像叹息，随即他又退到了德拉科身后半步的位置，再次融入背景。
“他到底图什么？”有一次在格兰芬多塔楼，罗恩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问，“整天像个家养小精灵似的围着马尔福转？就因为他姓莱斯特兰奇？那个疯婆子贝拉特里克斯的亲戚？”
赫敏从她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近代魔法史重大转折》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露出那种“你们男生真是无可救药”的表情：“别那么刻薄，罗恩。阿尔文·莱斯特兰奇……他的家族背景很复杂。他母亲那边是沙菲克家族，出了名的中立派。而且，”她压低声音，“我听说他和他父亲那一支的莱斯特兰奇关系很僵。他待在马尔福身边……未必是自愿的。纯血家族之间的那些古老契约和纽带，我们根本想象不到。”
“自愿？”罗恩嗤之以鼻，“我看他挺乐意的，像个跟屁虫。”
“你看到他魔药课上的表现了吗？”赫敏反驳，“斯拉格霍恩说他的水平早就超过了N.E.w.ts的要求。他替马尔福做的那些事……太精准了，精准得不像纯粹的服从。更像是一种……习惯。或者一种……”她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责任？”
“管他什么责任，”我烦躁地说，想起他看我伤疤时那冰湖般的眼神，那股寒意似乎又回来了，“反正他和马尔福是一伙的。鬼鬼祟祟，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在圣诞舞会后的某个深夜达到了顶点。为了躲避皮皮鬼和费尔奇，我披着隐形衣，在迷宫般的城堡走廊里穿行，想抄近路回塔楼。路过通往废弃温室那条寒冷、布满灰尘的走廊时，一阵压抑的、激烈的声音从温室虚掩的巨大玻璃门后传来。
“……你疯了？德拉科！你以为这是什么？”一个声音嘶哑地低吼，是我从未听过的、充满暴烈情绪的阿尔文·莱斯特兰奇的声音。那声音像绷紧到极致的琴弦，下一秒就要断裂。
我猛地顿住脚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透过布满灰尘和水汽的厚玻璃，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我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阿尔文·莱斯特兰奇不再是那个沉默的影子。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一只手死死攥着德拉科·马尔福的手腕，将他整个人狠狠地掼在冰冷的、布满藤蔓枯影的玻璃上。德拉科的金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平日里苍白的脸此刻涨得通红，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愕和一丝……恐惧？他昂贵的礼服长袍被揉得皱成一团，领结歪斜。
“放手！莱斯特兰奇！你弄疼我了！”德拉科挣扎着，声音带着气急败坏的颤抖，却不敢真正大声呼喊。
“疼？”阿尔文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他攥着德拉科手腕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他另一只手猛地扯开德拉科左臂的衬衫袖口，动作粗暴得撕裂了精致的布料。月光下，德拉科苍白的小臂上，一个丑陋的、扭曲的、仿佛由无数蠕动黑虫构成的图案清晰可见——那个令人作呕的黑魔标记，颜色还很新，带着一种不祥的暗红。
“这就疼了？”阿尔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嘲弄和绝望，他死死盯着那个标记，银灰色的眼眸在阴影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不再是结冰的湖，而是沸腾的、毁灭一切的熔岩，“你以为烙上这个……是过家家？是继承荣光的勋章？！”
他猛地凑近德拉科的脸，两人鼻尖几乎相抵，呼吸都喷在对方脸上。德拉科被他眼中那股骇人的气势慑住，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你以为他会让你活着走出这场战争？嗯？”阿尔文的声音又陡然沉下去，变成一种毒蛇吐信般的嘶嘶低语，充满了刺骨的寒意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贝拉特里克斯的‘疼爱’？卢修斯叔叔的‘庇护’？别天真了！在他们眼里，我们只是耗材！是随时可以丢出去喂蛇的祭品！”
温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月光透过玻璃，将阿尔文侧脸的轮廓切割得如同刀锋，那道从眼角蜿蜒而下的疤痕在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他眼中的暴怒和疯狂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冷。他依旧死死攥着德拉科的手腕，但身体里那股骇人的力量似乎被抽空了，只剩下一种沉重的绝望感。
“……你根本不知道……”阿尔文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砂纸摩擦般的疲惫，“你根本不知道……活下来要付出什么……”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德拉科，投向某个更遥远、更黑暗的所在。他缓缓地松开了钳制德拉科的手，力道消失得那么突兀，以至于德拉科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阿尔文退后一步，重新将自己投入温室深处更浓重的阴影里。他抬手，似乎想碰触自己左眼下方那道疤痕，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微微颤抖着。他不再看德拉科，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只苍白的手，仿佛上面沾满了洗不净的血污。深色的身影重新变得单薄、沉默，像一片被寒风撕扯过的枯叶，刚刚那瞬间爆发的、令人胆寒的力量仿佛只是幻觉。只有他那微微起伏的肩膀和紧握成拳、指节依旧发白的手，泄露着那无法平息的汹涌暗流。
德拉科靠在冰冷的玻璃上，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地看着那片阴影，眼神复杂，有后怕，有恼怒，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我屏住呼吸，隐形衣下的身体僵硬冰冷。那个沉默、精准、如同背景板般的阿尔文·莱斯特兰奇消失了。站在那里的，是一个被某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东西死死拖向深渊的灵魂，一个在绝望和疯狂边缘挣扎的囚徒。他不再仅仅是一个“马尔福的跟班”，一个姓氏带来的模糊符号。他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充满痛苦和秘密的谜团。
温室里冰冷的空气顺着门缝钻出来，缠绕着我的脚踝，那寒意比霍格沃茨最深的冬天还要刺骨。我悄悄地后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惊动了阴影里那头濒临崩溃的困兽。那个夜晚之后，每一次在走廊、在魔药课、在魁地奇球场边看到阿尔文·莱斯特兰奇，那道沉默的、永远站在德拉科·马尔福身后半步的阴影，我都无法再将他仅仅视为一个“路人”。他身上笼罩着比斯莱特林地窖更深邃的黑暗，那黑暗里藏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冰冷燃烧的东西。他不再模糊，他像一个无声的烙印，刻在了我对那个金发斯莱特林及其周遭一切的认知里。我知道，在那片看似平静的阴影之下，风暴从未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