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像浸了邪气的纱，裹着白骨碎裂的“咯吱”声在耳边打转。
沈砚掌心的月熔石已暗得只剩一圈淡青光晕，裤脚沾着的月泪露凝结成霜，每走一步都觉得腿骨发沉——枯骨洞的机关战耗损了太多气劲，连带着月骨共鸣的力道都弱了几分。
“前面就是骨海浅滩的边界了。”老林突然停住脚，骨杖往地上一顿，杖尖点在一块嵌着碎骨的土块上，“这土掺了骨粉，是骨海特有的‘骨壤’，再往前，就没有正经路了。”
苏晚的银线悄悄探进雾里，刚伸出去丈许就颤了颤，收回来时末梢沾着细碎的白骨：“雾里有邪气流动的声音，不是自然风，像是……很多东西在爬。”
她话音刚落，雾中突然飘来一阵细锐的笛声——调子又尖又冷，像冰锥扎进骨缝，听得人牙床发酸。
老林脸色骤变，猛地捂住耳朵：“是蚀骨教的‘骨笛引’！这笛声能召骨傀儡，还能引动人体内的月碎之毒！”
沈砚果然觉心口的骨纹发烫，像有团小火在烧，他忙摸出祖母的半块月骨按在胸口，淡白的月骨微光一散，灼痛感才缓了些：“苏晚，能定位笛声来源吗？”
“三个方向。”苏晚指尖银线分作三股，在雾中织成半透明的网，“左、右、后各一个，都是骨笛使者，比上次蚀骨林遇到的厉害——我的脉线能感觉到，他们的骨笛嵌了邪骨，召出来的傀儡更硬。”
孟铁衣早已解下背上的骨刃，刃身被他掌心的气劲催得泛起点点火星：“管他几个，来一个我劈一个！沈兄弟，你跟苏姑娘去左路，我守右路，老林你看好骨师，别让这小子趁乱跑了！”
骨师缩在老林身后，脸色惨白如纸，听到“跑”字时眼睫颤了颤，却被老林用骨杖戳了戳后腰：“别打歪主意，你要是敢动，我这骨杖里藏的月熔碎屑，能让你骨头痒三天三夜。”
沈砚没再多说，拽着苏晚往左侧雾里冲。
笛声越来越近，脚下的骨壤渐渐变成细碎的白骨，踩上去“咔嚓”作响，像是无数小手在抓鞋帮。
走了约莫五十步，雾中终于显出个人影——黑袍裹身，手里的骨笛比普通骨笛长半尺，笛身上刻满了扭曲的蚀骨纹，笛尾坠着颗暗紫的月泪珠。
“沈砚，你倒会送上门来。”黑袍人停下笛声，兜帽滑落，露出张爬满骨纹的脸，“教主说了，只要抓了你，抽你的骨血炼阵，碎月之夜就能成。”
他说着就要抬笛，苏晚的银线突然从雾里窜出，像两道银蛇缠上他的手腕。
“想吹笛？先问我的脉线答不答应！”苏晚指尖用力，银线勒得黑袍人手腕青筋暴起，骨笛差点脱手。
沈砚趁机冲上前，断月棱带着月熔火的余温劈向骨笛——“铮”的一声脆响，骨笛被劈出道裂痕，暗紫邪气从缝里渗出来，黑袍人痛得闷哼一声，另一只手突然摸出柄骨刀，直刺沈砚心口。
“小心！”苏晚的银线立刻改缠黑袍人的胳膊，可骨刀已近在咫尺，沈砚只能侧身避开，骨刀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带起道血痕。
月碎之毒顺着伤口往里钻，肋骨瞬间传来针扎似的疼。
“你的骨血果然能引动邪气！”黑袍人眼睛一亮，骨笛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雾中竟传来“哗啦”的白骨碰撞声——十几具半人高的骨傀儡从雾里钻出来，手里的骨斧泛着暗紫光，显然涂了月泪毒。
苏晚的银线瞬间分作十几股，缠住最前面几具骨傀儡的脖子，用力一扯，骨傀儡的头骨“哐当”掉在地上。
可碎骨很快又在邪力牵引下聚成新的傀儡，像杀不尽的潮水。
“不能跟傀儡耗！”沈砚捂着肋骨的伤口，月熔石的光芒重新亮起来，“他的骨笛是傀儡的中枢，只要毁掉笛尾的月泪珠，傀儡就会散！”
苏晚立刻会意，银线突然放弃缠傀儡，转而朝着骨笛尾的月泪珠飞去。
黑袍人见状，忙用骨刀去挡，可银线比刀快，“啪”的一声缠上月泪珠，指尖用力一扯——月泪珠应声而碎，暗紫邪气瞬间消散。
骨笛的嗡鸣戛然而止，雾中的骨傀儡像失了魂，“哗啦”一声散成堆碎骨。
黑袍人脸色惨白，转身就要往雾里跑，沈砚哪会给他机会，断月棱再次劈出，这次精准砍在他的肩胛骨上，黑袍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很快被赶来的孟铁衣按牢。
“右路的两个也解决了。”孟铁衣喘着气，骨刃上沾着邪骨灰，“就是傀儡太多，耗了点劲。老林那边没事，骨师老实得很。”
苏晚快步走到沈砚身边，指尖银线轻轻碰了碰他肋骨的伤口，银线上泛起点点微光：“伤口沾了月泪毒，得用月髓花的汁液敷上，不然毒渗进骨缝就麻烦了。”
老林立刻打开玉盒，捏碎一朵月髓花，将淡青色的汁液涂在沈砚的伤口上。
凉意顺着伤口往里钻，灼痛感很快消退，沈砚松了口气，摸出月熔石看了看——光晕又暗了些，看来这石头的能量撑不了太久。
“再往前走三里，就是骨海浅滩了。”老林收起玉盒，指着雾更浓的方向，“浅滩上全是‘浮骨礁’，看着像浮在水面的白骨，其实下面是空的，一踩就陷，而且礁里藏着‘骨蛭’，会钻进人的皮肉里啃骨头。”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些晒干的草药：“这是‘驱骨草’，拿在手里能驱走骨蛭，刚才在枯骨洞顺手摘的，没想到真能用上。”
四人分了驱骨草，继续往骨海走。
雾渐渐变成淡紫色，空气中的邪气越来越重，连呼吸都觉得喉咙发紧。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突然传来“哗啦”的水声——不是普通的海水声，像是无数白骨在水里碰撞。
“到了。”老林停住脚，拨开眼前的雾。
沈砚抬头望去，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只见一片望不到边的“海”，水面泛着暗紫的光，水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白骨，有的是人的头骨，有的是兽的脊骨，层层叠叠堆在水里，像一片凝固的骨浪。
水面上漂浮着无数白骨组成的礁石，正是老林说的浮骨礁。
“那就是骨锁阵？”苏晚指着骨海深处，只见无数白骨在水里织成锁链的形状，纵横交错，将整个深海区围得严严实实，锁链上泛着暗紫的邪气，连雾都绕着走。
老林点头，脸色凝重：“蚀骨教用了近百年，收集了千万生魂的白骨布的阵，阵眼藏在深海区的‘骨心台’上，只有毁掉阵眼，才能过骨海。而且阵里藏着‘骨鲨’，是用百具生魂的白骨凝聚成的怪物，比之前的骨傀儡厉害十倍。”
沈砚看着骨锁阵，心里突然泛起种奇怪的感觉——胸口的月骨似乎在和阵里的邪气共鸣，隐约能感觉到阵眼的位置。
他按住胸口的月骨，闭了闭眼，脑海里竟浮现出骨锁阵的轮廓：无数白骨锁链交织成网，阵眼在网的正中央，是颗嵌在白骨里的暗紫珠子，和之前骨笛尾的月泪珠很像，但邪气更重。
“我能感觉到阵眼的位置。”沈砚睁开眼，指着骨海深处，“在骨锁阵的正中央，有颗月泪珠做的阵眼，只要毁掉那颗珠子，阵就能破。”
苏晚有些惊讶：“你的月骨能感应阵眼？”
“应该是月骨和月碎之毒的共鸣。”沈砚摸了摸胸口的月骨，“这阵用的白骨都沾了月碎之毒，月骨能感觉到毒的源头，也就是阵眼。”
孟铁衣握紧骨刃，眼神坚定：“不管阵里有多少骨鲨，只要知道阵眼在哪，我们就有办法！明天天亮就过浅滩，去破阵眼！”
就在这时，骨师突然开口，声音发颤：“我……我知道骨锁阵的弱点。”
四人同时看向他，骨师缩了缩脖子，小声说：“我之前跟着蚀骨教的人来过骨海，听他们说，骨锁阵的白骨怕‘月髓火’，也就是孟大哥骨刃上的火，只要用火烧阵眼周围的锁链，就能逼阵眼暴露出来，而且……而且骨鲨怕驱骨草的气味。”
沈砚盯着他，眼神里带着审视：“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我怕你们杀了我。”骨师低下头，声音更小了，“我知道的就这些，要是骗你们，你们可以随时杀了我。”
老林冷哼一声，骨杖戳了戳他的脚：“早说实话不就完了？要是敢骗我们，让你喂骨蛭！”
沈砚没再多说，只是将断月棱握得更紧：“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明天过阵的时候都要小心。现在先找个地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一早过浅滩。”
四人在骨海边缘找了个背风的骨洞，生起堆火——用的是孟铁衣骨刃上的月熔火，能驱走邪气。
老林守在洞口，孟铁衣看着骨师，沈砚和苏晚坐在火边，检查着月髓花和月熔石。
“月熔石的能量快用完了。”沈砚看着掌心的石头，光晕已淡得几乎看不见，“过骨锁阵的时候，可能没法再用月熔火了。”
苏晚的银线轻轻缠上月熔石，银线上泛起点点微光：“我的脉线能给月熔石补点气劲，但撑不了太久，只能在破阵眼的时候用。”
沈砚点头，抬头看向洞外的雾。
骨海的邪气在夜里更重了，远处隐约传来骨鲨的低吼，像是在警告他们不要靠近。
他摸了摸胸口的月骨，想起祖母临终前说的话：“月碎之时，接骨之人，当以骨为引，以血为线。”
现在想来，祖母早就知道他是接骨人后裔，只是没来得及说更多。
沈砚握紧拳头，心里暗下决心：不管骨海有多险，不管碎月大阵有多难破，他都要走下去，不仅为了祖母，更为了千万不会被蚀骨教炼阵的生魂。
火光照在他和苏晚的脸上，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
夜还很长，但骨海的尽头，月核台的方向，已有了一丝微光——那是他们必须抵达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