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远洋司工坊内,灯火通明。
陈墨和石毅、王新生等人,正围着一张巨大的图纸,激烈的讨论着。
图纸上画着的,是个结构非常复杂,却又充满了未来感的机械。
这是蒸汽机的初步构想。
“国公爷,按照您这个思路,这个活塞的压力,理论上可以推动比牛马更重的物体!”
石毅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
王新生则站在一旁,不断的在脑海中完善着各个零件之间的结构。
就在这时,陈墨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拿起手中的笔,在图纸上轻轻又补了几笔。
然后,他直起身,看着眼前这幅足以改变世界的蓝图,淡淡的说了一句。
“一个时代,结束了……下一个时代,要开始了!”
随即,他再次低下头,指着图纸上一处构造。
“好了,我们继续,关于这个传导问题,我有个新的想法……”
多尔衮的死讯,早在陈墨意料之中。
所以并没有激起陈墨心中太大的波澜。
只是有一点点可惜,没有亲眼见一见这个曾经造就过一个时代的人物。
罢了!
谁的人生,没有一丝遗憾呢?
想留却留不住的人,想做却没机会做的事。
有机会的话,去他墓前敬一杯酒吧!
盛京,却完全不同。
多尔衮的死讯,无异于一场大地震,彻底撼动了整个盛京。
和硕郑亲王府。
济尔哈朗听着手下人的汇报,手中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
他强压心中的狂喜,脸上却是一副悲痛的模样。
“哈……哎!天妒英才啊!摄政王为我大清操劳一生,竟有此下场!”
他身边的谋士,心领神会的上前一步。
“王爷,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摄政王薨逝,朝中群龙无首,还请王爷以大局为重”
济尔哈朗长叹一声,缓缓起身。
“多尔衮死了,现在,也的确需要一个人主持大局了!”
盛京宫阙大殿。
往日象征无上权力的仪征王大臣会议,此刻冷冷清清。
多尔衮的灵柩还停在睿亲王府,可这朝堂之上,那张属于摄政王的宝座,让人垂涎不已。
孝庄太后抱着年幼的福临,端坐在龙椅上,隔着一道黄色的帘子,静静的看着下方神色各异的王公大臣。
郑亲王济尔哈朗,此刻昂首挺胸,处在百官之首。
他环视一周,看着那些曾经只敢在多尔衮面前唯唯诺诺的宗亲贵族,眼中闪过一丝一闪而过的得意。
多尔衮死了,多铎也死了。
阿济格,整天把自己锁在书房内,神神叨叨、念念有词,怕是精神也有些不正常了。
这大清的天,也该他来撑一撑了。
他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沉默。
“太后,皇上!”
“如今摄政王不幸薨逝,我大清正值危难之际,万不可群龙无首!”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重整军心,为所有战死沙场的八旗勇士报仇雪耻!”
他猛地提高音量,声音慷慨激昂。
“我八旗铁骑,纵横天下多年,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陈墨小儿,到底不过是个黄口竖子,仗着有些奇技淫巧,便敢辱我大清!”
“此仇不报,我等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济尔哈朗身后,几个同样主战的少壮派将领纷纷起身附和。
“郑亲王所言极是,我等愿为先锋,与那陈墨决一死战!”
“对!血债必须血偿!我大清的勇士,没有一个孬种!”
一时间,殿内喊杀声震天,搞得好像下一刻就要倾巢而出,杀到南朝京师。
孝庄始终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拨动手中的佛珠,帘子后的面容,让人看不真切。
就在主战派气势达到顶峰之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敢问郑亲王,各位将军,我们……拿什么去战?”
众人闻声而去,只见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缓缓从人群中走出。
正是刚刚被放出大牢的范文程……
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锐气,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几岁。
济尔哈朗看着这个曾经被多尔衮视为心腹的汉臣,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范先生,你这是何意?想要动摇我等军心?”
“军心?”
范文程自嘲一笑。
“郑亲王,我大清如今,还有军心何言吗?”
他缓缓走到大殿中间,环视一周,淡淡说道。
“王爷若要战,范某不拦着,只是,范某有几个问题,想要请王爷和各位将军为范某解惑!”
他不等济尔哈朗接话,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第一,兵何在?”
“真定府、天井关、山海关、关中,四场大败,我大清损兵折将。”
“目前,可战之兵最多八万,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近一年招募的新兵,未经历过征战。”
“拿什么和陈墨驻守在大同府和山海关的近二十万百战精锐对抗?”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叹了口气。
“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如今盛京城内,粮价飞涨。”
“我军将士连饱饭都吃不上几顿,拿什么去支撑一场持久的大战?”
“最后……”
“朝南的火器,一日千里,各种威力惊人的火器层出不穷,而我等呢?”
他指了指殿外,继续说道。
“惊雷炮炸膛的声音犹在耳边,仿制的火枪更是个笑话。”
“让我军将士,拿着落后的火器,拿着大刀长矛,去冲击陈墨的枪林弹雨?那是打仗吗?那是送死!”
范文程句句属实,没有丝毫夸张,将众人那点可怜的勇气和骄傲,砸的粉碎。
济尔哈朗被驳斥的面红耳赤,气急败坏。
他抽出腰间的佩刀,指向范文程。
“范文程,你这汉狗,竟敢妖言惑众,扰乱军心!”
“我看这几次大败,都是你从中作梗!你!就是汉人的奸细!”
范文程只是静静的看着济尔哈朗,那眼神,就像看一个傻子。
“王爷若觉得,杀了范某,就能让陈墨退兵,让我大清重振雄风,那范某,死而无憾。”
“你!!!”
济尔哈朗被范文程噎的说不出话,举着刀的手,微微颤抖。
他知道,范文程说的都是实话。
可他不能承认。
一旦认了,就等于承认他也无力回天。
就在大殿内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极点之时。
帘子背后,终于传来了孝庄的声音。
“够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制止了大殿上的闹剧。
济尔哈朗狠狠瞪了一眼范文程,不甘的收回了佩刀。
孝庄缓缓开口,继续说道。
“郑亲王之勇武,本宫知晓。”
“范先生之谋略,本宫也信。”
“只是,本宫也想问一句,若战,谁可为帅,是否能打败陈墨?”
济尔哈朗张了张嘴,却没有回话。
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联手,都没在陈墨那讨得一点便宜。
他三人可都是有真材实料的,不然众人之前也不会俯首称臣。
可他们都不行。
他济尔哈朗,又凭什么行?
孝庄的声音再次响起。
“若此战再败,谁又能为我大清宗庙社稷,为这满城军民负责?”
这个问题,可就比上一个问题严重多了。
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无人能答,也无人敢答。
大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孝庄没有多言,只是抱起福临,缓缓起身。
“今日就到这儿,都退下吧”
朝会,就这么不欢而散。
济尔哈朗失魂落魄的走出大殿,只觉得浑身冰冷。
确实……他拿什么打?
八万头猪也得杀好久,可人家用的不是刀啊!
当晚,多尔衮灵堂前,只点着一盏孤灯。
孝庄独自一人,静静的站在灵柩前,久久不语。
寒风从窗外吹入,吹动她的衣角,也吹动她眼中的烛火。
良久,他才缓缓转身,对着身后一直默默等着的苏麻喇姑,轻声说道。
“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