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一个个老战士开始默默地拿出自己的口粮,虽然脸上有不舍,但动作却没再犹豫。新兵们看着,眼眶有些发红,那个被推搡的兵,偷偷抹了把眼睛。
突然,一个原三十四师的干部站了起来,哑着嗓子说:“张营长,我们新来的不能白吃粮,我们虽然残了,但手还能动,我们可以帮忙照顾更重的伤员,可以帮忙背东西,可以做警戒,让我们有点用处。
“对,我们也能干活。
“不能光让老兄弟们吃亏。
新兵群里响起一片附和声,那股疏离和隔阂,在这一刻似乎被冲开了些许。
张百川看着这一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好。何万山,重新编组。战斗人员、后勤人员、伤员,分开管理。有特长的,比如打铁、修枪、跑得快的、枪法准的,都统计出来。”
他走到刚才用树枝划拉的地面,那里简单画了些圈和线。
“同志们,我们现在都是各部队打散的,编制全乱套了,早已不是三营了。”张百川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这一百多号形形色色、但眼神里重新燃起一点火苗的士兵,“咱们现在,就是为了活命赶上大部队,为了统一指挥,咱们得改一个番号,大家以后和主力汇合了是分开回到原建制还是用咱们得新番号,咱们就听上级的。
众人屏住呼吸。
“暂时,咱们就叫‘湘江支队’,我任支队长,所有人员都登记在册,如果能够联系到上级第一时间汇报此事。。
他指向几个原三营的骨干和几个看起来稳重的新编干部:“你,负责一排,你,二排,你,三排,原三十四师的兄弟们,单独编一个加强排,由你负责。他指向那个刚才带头表态的干部。
“所有轻机枪集中起来,成立一个火力班,枪法好的,挑出来,组成神枪组,手脚麻利脑子活的,组成侦察班,何万山,你给我当副手,统筹协调。
一连串的命令下发下来,又快又狠,把原本混乱的人群迅速归拢出清晰的架构。被点到的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支队长?”何万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觉得这名头有点大,但又莫名有点提气。
“怎么?怕了?”张百川斜他一眼:“现在,咱们就是一颗钉子,要扎进敌人的肉里,也是一把尖刀,要给自己捅出一条活路,人多了,枪少了,怎么办?”
他提高音量,像是问所有人,也像是问自己:“枪少了?白狗子手里有的是,弹药没了?桂军的运输队会给我们送,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攥紧拳头,看准机会,狠狠地咬下去,从敌人身上扒下装备,武装我们自己。
这话瞬间把众人刚刚平息下去的血又烧了起来,是啊,没枪没炮,敌人给我们造,这是红军的老传统了,
“支队长,你说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
“对,跟白狗子拼了,抢他们的。
群情瞬间激昂起来,之前的沮丧和矛盾似乎被这股狠劲冲散了。
张百川压压手,示意安静,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冷硬的弧度:“拼?蛮干是送死,我们要打的,是巧仗,是狠仗,要让他们觉着到处是我们,又到处抓不住我们,要让他们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他目光再次投向西北方向,那里的天际线已经隐入暮色。
“休息一小时。侦察班前出五里地探路。其他人吃饭,整备,照顾伤员。明天天亮前,他五指猛地收拢,仿佛攥住了什么,“从这片山里渗出去,找个地方,先‘借’点桂军的‘礼’来用用。
“是。这一次的回答,带着前所未有的统一和兴奋。谁也没预想到,就是这次扩编为后来的钢铁劲旅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也为红军保留了更多的革命种子,被伟人称赞,不亚于遵义会议的一次整编。
队伍散开,各自忙碌,气氛已然不同。张百川走到一边,摊开一张皱巴巴的简陋地图,眉头紧锁。
何万山凑过来,递过小半块干粮:“支队长,先垫垫。咱们下一步,具体往哪走?去打哪股敌人?”
张百川没接干粮,手指点在地图上一个模糊的标记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不能总被动挨打。得让他们疼,才能腾出路。桂军嚣张,他们的后勤线,就是我们的粮仓弹药库。”
他手指重重一戳。
“先去这里。河口镇。他们一个补充营刚驻过去,弹药粮食刚运到,守备松懈。”
何万山倒吸一口凉气:“河口镇?那可是硬骨头,有一个加强连吧?咱们这点人……”
张百川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在暮色中亮得惊人:“所以,要动脑子。我们现在是‘独立支队’了,得有点新打法。”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
“你带几个人,换上刚才缴获的桂军衣服,想办法混进去,或者靠近点,把他们的布防、换岗、仓库位置摸清楚。尤其是……摸清楚他们做饭和开饭的时间。”
“做饭时间?”何万山一愣。
“对。”张百川嘴角那丝冷硬的弧度又出现了,“是人,就得吃饭。吃饭的时候,警惕性最低。而且……”
他的话没说完,但何万山看着他的眼神,突然打了个寒颤,他好像有点明白这位新任支队长要干什么了。
那不是硬冲,是更刁钻、更毒辣的法子。
“快去。张百川挥手。
何万山不敢再问,赶紧转身去挑人。
张百川独自站在原地,暮色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听着身后队伍里渐渐有了生气的动静,看着远处黑暗中即将降临的荒野。
河口镇……只是一道开胃菜。他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西北,那片吞噬了无数战友、此刻却寂静得可怕的夜空。
那异常的炮声,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希望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