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车坳带出来的伤员和疲惫,沉甸甸地压在独立一团每个人的肩上,还没来得及喘匀气,新的命令又到了,这次是军团部直接下达的死命令,字迹潦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焦灼:
“不惜一切代价,向界首渡口攻击前进,抢占渡口,掩护主力部队渡江,”界首,湘江,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谁都知道,能不能渡过湘江,关系到整个红军的生死存亡,
“界首……”张百川盯着地图上那个小小的圆点,喉咙发干。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有多少敌人?重兵把守?还是……
“团长,这……”何万山凑过来,脸上还带着炮火熏黑的痕迹,“咱们刚打完水车坳,人困马乏,弹药也不多了,这硬冲渡口……”
“硬冲?”张百川抬起头,眼神里却没了之前的冰冷,反而烧着一团火:“谁说要硬冲?咱们是尖刀,不是锤子,锤子砸门,尖刀捅缝,”
他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通知各营连,把所有还能动的、能扛枪的,都给老子集合起来,重伤员就地隐蔽,留下卫生员和少量掩护部队,其余人,轻装,只带武器弹药和一顿口粮。
命令一下,队伍里一阵骚动,留下重伤员,这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清楚,但没有时间犹豫,更没有时间悲伤。
很快,一支剔除了所有负担、只剩下战斗骨干的突击部队集结起来,虽然人人带伤,疲惫不堪,但眼睛里都憋着一股决死的狠劲。
“老何,”
“到,”
“你带侦察排,把所有会水的、机灵的都带上,提前出发,沿着江边摸,不要走大路,专挑林子、河沟,给我把界首渡口上下游十里地的情况摸清楚,敌人有多少?番号是什么?工事修在哪里?火力怎么配置?最重要的是,看看有没有敌人布防的空白点,或者他们觉得咱们根本不可能走的地方。
“明白,”何万山二话不说,点了人就消失在晨雾里。
张百川又看向其他人:“其余人,跟我走,速度要快,但要静,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
独立一团剩下的近两百号能战之兵,朝着湘江方向猛扑过去。一路上,气氛压抑得可怕,只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
途中,不断有坏消息传来。远远能听到各个方向传来的激烈枪炮声,显然其他兄弟部队也在为了渡江通道血战,偶尔遇到溃散下来的小股红军部队,带来的消息更是让人心头滴血——某某师打光了,某某团全军覆没,渡口都被敌人火力封锁得如同铁桶一般。
“团长……界首……能打下来吗?”一个刚补充进来的新兵,声音发颤地问旁边的老兵,老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骂了一句:“闭嘴,跟着团长走就行,团长能让咱们送死?”话虽这么说,但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快到中午时分,前面树林里传来几声布谷鸟叫——是何万山他们约定的信号。
很快,何万山带着两个人,猫着腰飞快地跑回来,浑身湿透,沾满泥浆,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团长,摸清楚了,”何万山喘着粗气,眼睛发亮:“界首渡口正面,他妈的是桂军一个主力团,工事修得跟铁桶似的,轻重机枪多得吓人,江面上还有小船巡逻,硬冲肯定不行,”众人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但是,”何万山话锋一转,猛地一拍大腿,“下游大概三里地,有个地方叫拐子湾,水急,岸陡,根本不适合渡河,所以狗日的桂军在那只有一个排的警戒哨,工事也稀松。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最绝的是,我们摸过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两个从对岸游过来的老乡,是他们撑船送红军侦察兵过来的,他们说,对岸现在空虚得很,防守的民团听说咱们大军要过来,早就吓破胆了,跑了一大半,现在对岸根本没啥像样的防守,”这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浓重的迷雾。
张百川猛地抓住何万山的胳膊:“消息可靠吗?”
“可靠,那俩老乡是咱们的堡垒户,恨透了白狗子,不会骗咱们,他们还藏着几条小木船,就藏在拐子湾那边的芦苇荡里。
天无绝人之路,张百川瞬间做出了决断:“计划改变,不打界首正面,全团,目标拐子湾,悄无声息地摸掉那个警戒排,抢占船只,立刻渡江,”
“渡江之后呢?”老徐问。
“渡江之后,”张百川眼中寒光一闪,“立刻向界首渡口对岸发起突袭,打掉对岸那些吓破胆的民团,从背后给正面防守渡口的桂军来一下子,接应主力过江。
“好,”所有人精神大振,这计划太胆大,太出人意料了,队伍立刻转向,如同鬼魅般扑向下游的拐子湾。
解决那个松懈的桂军警戒排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几声短促的搏斗和冷枪之后就解决了战斗,那几条被老乡藏起来的小木船也很快被找到。
“快,渡江,会水的推着船游过去,不会水的抓紧船帮,”张百川低声催促。
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的湘江。战士们咬着牙,拼命划水、推船,冰冷的江水刺得骨头生疼,却没人吭声。
对岸,果然如老乡所说,只有几个零星的民团哨兵,看到江里突然冒出这么多红军,吓得放了两枪就往回跑,独立一团顺利登岸,一刻不停,立刻组织冲锋,
“打,狠狠地打,把声势造出来,”张百川举着驳壳枪第一个冲了上去,刚刚登陆、憋了一肚子火的战士们如同猛虎下山,朝着界首对岸那些简陋的民团工事发起了猛攻,枪声、喊杀声瞬间在对岸响起,
正面的桂军主力团完全懵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红军会从下游最难渡江的地方钻过来,还直接捅了他们的屁股,
“后面,后面怎么打起来了?”
“是红军,他们过江了,”
“妈的,民团那群废物,”
桂军的防线瞬间陷入了混乱,背后的枪声极大地动摇了他们的军心,与此同时,正在界首正面苦苦进攻、伤亡惨重的红军主力部队,也发现了对岸的异常和敌人防线的混乱,
“同志们,我们的部队过江了,从敌人后面打过来了,冲啊,杀过江去,”前线的指挥员抓住战机,发出了震天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