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跨年清晨，天色是混沌的灰白，带着一夜未散的寒意。冬别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公寓里还弥漫着室友们沉睡的鼾声。他几乎是立刻摸向枕边的手机，指尖带着晨起的微凉和一丝迫不及待，点开微信，按下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语音通话键。
“绾绾？”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暖意，像怕惊扰了什么，又像在确认一个无比重要的存在，“醒了吗？”
听筒里传来的不是慵懒的回应，而是高铁运行特有的、平稳而富有节奏感的背景音，以及她清晰带笑的声音，带着电流的微磁，却异常熨帖地落进他耳中：
“早啊，冬别。醒着呢，在路上了。”
冬别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了一下，瞬间被一种巨大的、踏实的满足感填满。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她此刻的样子：靠坐在宽敞的高铁座椅上，窗外是飞速倒退的中原冬景，晨光透过车窗，在她身上投下流动的光影。而他，正通过这无形的电波，成为她旅途的一部分。
“到哪儿了？” 他问，声音里的睡意彻底消散，只剩下温软的清醒。
“刚过石家庄不久。” 清绾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背景是列车平稳运行的嗡鸣，“外面灰蒙蒙的，没什么好看的。你呢？刚醒？”
“嗯，” 冬别应着，掀开被子坐起身，丝质睡衣的摩擦声清晰地传了过去，“听着你那边火车跑的声音，感觉……特别好。” 他找不到更贴切的词，只觉得那平稳的节奏像敲打在心上的鼓点，宣告着归期的临近。
两人就这样隔着六百公里，在清晨微寒的空气里，通过电波共享着同一片时空。冬别一边低声和她聊着昨晚室友们关于跨年安排的幼稚争论（谁负责买零食，谁负责占广场位置），一边起身洗漱。水流声、电动牙刷的震动声、毛巾擦拭的声音……这些最私密的晨间声响，都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电话那端的人。清绾则安静地听着，偶尔轻笑回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铂金戒指，感受着戒圈冰凉的触感和心底涌动的暖流。
***
洛阳龙门站巨大的穹顶下，人潮涌动，带着节日特有的喧嚣和急切。巨大的电子屏上，红色的列车信息不断滚动刷新。冬别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长款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身形挺拔地站在距离出站闸机最近的柱子旁。他来得太早了，距离清绾那班高铁抵达还有一个多小时。
他几乎每隔几分钟，就忍不住抬头看向那块巨大的信息屏，目光精准地锁定在G673次列车的状态栏上——“运行中”。每一次确认，心跳就跟着那跳动的字符安稳一分。他没有焦躁地踱步，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岳，目光沉静地扫视着每一个涌向闸机的人流方向。他提前查好了列车停靠的站台，计算好了她出站最可能的路径。他要确保，在她走出闸机，抬眼寻找的第一瞬间，就能看到他。像每一次那样。
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站内广播开始播报：“各位旅客请注意，由北京西站开来的G673次列车即将到达本站，停靠2站台……”
冬别的心跳骤然加快！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牢牢锁定了那个特定的闸机口。周围嘈杂的人声、行李箱滚轮的噪音、广播的回音……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即将亮起绿色通行箭头的闸机，和那个即将从里面走出来的、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闸机上的绿灯终于亮起！
人流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出。冬别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锐利而迅速地扫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然后——
他看到了！
在略显拥挤的人潮中，一个穿着米白色长款羊绒大衣的身影，推着一个低调的银色登机箱，正随着人流走出来。她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整理围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然而，就在她抬眼，目光带着一丝旅途的微倦和下意识的搜寻望过来时——
四目相对！
冬别清晰地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捕捉到他身影的瞬间，如同被点亮的星辰，骤然迸发出璀璨的光芒！所有的微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盛大的喜悦和安心！她甚至停下了脚步，隔着涌动的人潮，对他绽放出一个明艳至极的笑容。那笑容，像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瞬间穿透了所有的距离和喧嚣，精准地落在他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冬别也笑了。他大步穿过人群，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到她面前。没有多余的言语，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行李箱拉杆。指尖在交接时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在寒冷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累不累？” 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温柔，目光仔细地描摹着她的眉眼，仿佛要将这一个多月的思念都补回来。
“不累。” 清绾摇摇头，仰着脸看他，眼底的笑意如同融化的蜜糖，“看到你，就一点都不累了。”
他一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无声的占有欲，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半护在怀里，隔开旁边匆匆而过的旅客。清绾顺从地靠着他坚实的臂膀，嗅着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感觉一路的风尘和六百公里的距离，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指尖那抹熔岩红美甲，在车站明亮的顶灯下，跳跃着温暖而胜利的光芒。
***
出租车平稳地行驶在洛阳冬日的街道上。窗外，节日的气氛已经开始弥漫，行道树上缠绕着彩灯，商店橱窗贴着喜庆的装饰。车内暖气开得很足，隔绝了外面的寒意。
清绾靠在柔软的座椅里，侧头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飞速掠过，又转头看向身边紧挨着她坐着的冬别。他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似乎是在回复什么消息。她没打扰他，只是安静地享受着这份久违的、真实的陪伴感。他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过来，是任何电波都无法替代的暖意。
很快，车子抵达了预定的酒店。办理入住的过程快速而顺利。房间在高层，巨大的落地窗将洛阳城区的景色尽收眼底。清绾把行李箱推到角落，脱掉厚重的大衣，整个人放松地陷进客厅那张宽大柔软的沙发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旅途的疲惫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释放出来。
她慵懒地蜷起腿，晃了晃穿着舒适毛绒袜的脚丫，摸出手机，点开购票App，侧过头问正在烧水的冬别：
“哎，晚上看电影吗？我看看有什么场次。”
冬别拿着烧好的水壶走过来，给她倒了杯温水，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他顺势在沙发扶手上坐下，长腿交叠，姿态放松而自然。
“看啊。” 他接过她递来的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排片，“晚点的吧？看完刚好能赶上零点倒计时。” 他顿了顿，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开，落在她带着询问的、亮晶晶的眼睛上，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和笃定，“我晚上……请假了，不回宿舍。”
清绾的心跳因为他最后那句轻描淡写却信息量巨大的话，猛地漏跳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热，她强作镇定地移开视线，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那……看十点二十这场？结束十一点五十，出来正好十二点。”
“嗯，行。” 冬别点头，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就在这时，冬别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连串微信消息提示。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随即侧过头，看向正专注选座位的清绾。
“绾绾，” 他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晚上……想吃什么？”
清绾头也没抬，手指还在戳着选座位的界面：“嗯？还没想好呢……怎么了？” 她选好了两个中间靠后的位置，满意地支付成功，这才抬起头。
冬别直接把手机屏幕递到她眼前。是他们的寝室群，消息正疯狂刷屏：
＞【马涛】：冬哥！冬哥！呼叫冬哥！@冬别
＞【赵磊】：嫂子驾到！普天同庆！@冬别 哥！晚上带嫂子跟兄弟们聚聚呗？给个机会让俺们表现表现！（搓手.jpg）
＞【马涛】：就是就是！食堂三楼新开了个窗口，锅包肉贼拉香！俺请客！（拍胸脯.jpg）
＞【赵磊】：滚！请嫂子吃食堂？你寒碜谁呢！必须下馆子！@冬别 哥，求蹭饭！给个机会！（跪地求饶.jpg）
＞【马涛】：+1！求蹭！俺们保证不当电灯泡！吃完就滚！绝不耽误您和嫂子二人世界！（狗头保命.jpg）
＞【赵磊】：对对对！吃完就滚！麻溜的！冬哥！给个准话儿啊！（疯狂暗示.jpg）
清绾看着屏幕上那连珠炮似的、带着浓浓河南腔和夸张表情包的“求蹭饭”信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俩活宝室友，真是……让人没法拒绝。
她抬眼看向冬别，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狡黠的笑意：“我啊……”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冬别眼底那丝询问和纵容，“突然特别想吃……火锅！热热闹闹的，红红火火的那种！”
冬别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用意。他的眼神瞬间软了下来，带着无尽的温柔和一丝“真拿你没办法”的宠溺。他接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在群里回复：
＞【冬别】：行。火锅。地点我定。六点半，学校东门“蜀香阁”见。吃完你们回宿舍，我们去看电影。
＞【冬别】：@全体成员 过时不候。
消息发出不到三秒，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马涛】：啊啊啊啊啊！嫂子万岁！冬哥万岁！火锅万岁！（放烟花.jpg）(旋转跳跃.jpg)
＞【赵磊】：得劲儿！太得劲儿了！蜀香阁！嫂子大气！冬哥敞亮！（磕头谢恩.jpg）（泪流满面.jpg）
＞【马涛】：保证准时滚蛋！绝不耽误一分一秒！（敬礼.jpg）（光速消失.jpg）
看着群里瞬间被各种夸张的表情包和欢呼刷屏，清绾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偷吃了蜜糖的猫。她将头轻轻靠在冬别坚实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胸腔里传来的、沉稳有力的震动和那低沉悦耳的笑声。
窗外，洛阳城的灯火次第亮起，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房间里，火锅的邀约点燃了属于年轻人的热闹序曲。而属于他们的、静谧而滚烫的跨年倒计时，将在喧嚣散场后，在黑暗的影院里，在归零的钟摆下，无声而盛大地上演。指尖的熔岩红在灯光下，跳跃着温暖而笃定的火焰，照亮了眼前人含笑的眉眼，也照亮了即将到来的、只属于他们的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