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威空间内，荒芜与死寂是永恒的主题。夏弥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仿佛由数据构成的灰色地面上，沈炼站在她面前，那双炽烈的黄金瞳如同探照灯，照亮她略显苍白的脸庞。
听到沈炼的问题，夏弥沉默了片刻，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有些飘忽，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我……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吧。”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与龙王身份不符的柔和，“从他很小的时候，在他父亲那个雨夜离开之后……”
“他毫无疑问是被‘血之哀’笼罩的孩子，孤独得像北极冰原上的一匹狼。”夏弥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而我呢？我是龙王，是异类，是注定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存在。我的孤独，比他只多不少。”
“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好奇？”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他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冰冷的孤独感，确实吸引了我。就像……黑暗中的人会下意识靠近另一团微弱的火光。”
“而且，”她的语气微微凝重起来，“他身上有奥丁的印记。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我隔着很远就能闻到。这让我对他的兴趣更浓了。我想知道，奥丁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
沈炼听到这里，真的很想插嘴问一句：龙王真的会“喜欢”上一个混血种吗？这种情感对于高高在上、视众生为蝼蚁的初代种而言，难道不是一种亵渎或bug吗？但他忍住了，只是静静地听着。
“所以，我开始接触他，想办法融入他的生活。”夏弥的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带着暖意的笑容，那笑容让她看起来像个普通的、陷入恋爱的女孩，“去仕兰中学，加入文学社，故意找他问问题，跟他一起去图书馆……那段时间，我过得……很快乐。真的。”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迷茫：“按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我大概是，有点喜欢他了吧。喜欢看他面无表情却会帮我搬书的样子，喜欢他明明很厉害却总是一个人待在角落的样子……”
沈炼默然。他甚至能感觉到眼前这位龙王在诉说这些时，那细微的情感波动是真实的。
“可是，好景不长。”夏弥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无奈和一丝恨意，“我潜伏在楚子航身边的事，被奥丁察觉了。”
“奥丁？”沈炼目光一凝。
“嗯。”夏弥点头，“那个藏头露尾的卑鄙家伙！他虽然无法直接降临，但他的意志无处不在。他向我发出了警告，或者说……威胁。如果我不离开，我怕他会对楚子航不利。”
她抬起头，看着沈炼：“我没办法。我只能……删除了他记忆中所有关于‘夏弥’的部分，然后彻底离开仕兰中学，离开他的生活。”
“删除记忆？”沈炼微微皱眉，“一种有催眠作用的言灵吗？”
“类似，但更彻底。”夏弥没有详细解释，“那是为了保护他。奥丁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他。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把他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出现？”沈炼问。
“因为他！”夏弥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带着担忧，“他使用‘暴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程度也越来越深！他的血统正在变得极不稳定，龙血的比例越来越高！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彻底失控，甚至……滑向死侍的深渊！我必须看着他点，至少……不能让他真的变成怪物。”
沈炼明白了。这看似巧合的重逢，背后其实是龙王小心翼翼的守护和担忧。
他话锋突然一转，语气变得锐利：“你知道奥丁在哪里吗？”
夏弥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摇了摇头：“不知道。他藏得很深，他的尼伯龙根入口时刻都在变化，无人知晓其确切位置。”
“如果知道，我可以去杀了他。”沈炼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去超市买瓶水。
夏弥猛地抬起头，龙瞳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摇头，语气严肃：“你不知道奥丁的可怕！他绝不像我这么……‘弱’。”她似乎很不情愿承认这一点，“他很可能……不，他绝对是最强的初代种龙王！他的‘权柄’很特殊，涉及到因果和命运！不是光靠力量就能对付的！你去找他，很可能是在送死！”
“这事不用你操心。”沈炼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仿佛没听到她的警告，“我自有分寸。”
夏弥看着他平静却坚定的眼神，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她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但那自信似乎又并非空穴来风。
沈炼看着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一个看似简单却直指核心的问题：
“夏弥，如果有的选……”
“你想当‘夏弥’，还是‘耶梦加得’？”
夏弥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瞳孔微微收缩。她看着沈炼，眼神复杂变幻，震惊、迷茫、挣扎、痛苦……种种情绪一闪而过。
沈炼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补充道：“不用着急回答我。这个问题很重要，你……好好想想。”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意识微动。
神威空间扭曲变换，下一刻，两人重新出现在了夏弥那间普通的酒店房间里。窗外，芝加哥的夜景依旧璀璨，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和触及灵魂的问答，都只是一场幻梦。
只有夏弥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个问题，像一颗种子，在她古老的心脏里，悄然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