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的《讨逆诏》如同一声惊雷,彻底撕裂了表面的平静。北疆与中枢之间,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无情扯下,战争已不可避免。
平北王府内,气氛凝重如铁。林枫站在巨大的北疆舆图前,目光锐利如鹰,扫过那些即将成为血肉磨盘的关隘要道。马奎、孙世安等核心僚属肃立两侧,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压抑。
“王爷,各地官仓存粮,即便实行最严苛的战时配给,最多支撑四个月。军工坊的原料,尤其是火药与精铁,库存消耗极快,海上补充线风险日增,恐难以为继。”孙世安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他手中的账册记录着触目惊心的数字。
马奎须发贲张,指着地图上宣府、大同方向:“斥候来报,敌军前锋已开始向前移动营寨。朱永老儿挂帅的京营主力虽未尽出,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末将已按王爷吩咐,在各处险要加固工事,但兵力分散,若敌军多路齐进,压力巨大!”
林枫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上敲击。北疆如同一艘在惊涛骇浪中独行的孤舟,外有强敌环伺,内有资源匮乏之忧。王振这一手“釜底抽薪”外加“大义压顶”,确实毒辣无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亲卫统领周霆悄然入内,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惊异,低声道:“王爷,府外有一行商队求见,为首者自称来自江南苏氏,名苏小小,持……持‘星罗’信物,言有要事相商,关乎北疆存亡。”
“江南苏氏?苏小小?”孙世安一怔,“可是那个富甲东南,生意遍及海内的苏家?他们此时来此作甚?‘星罗’又是何物?”
林枫眼中却闪过一丝了然与精光。江南苏氏,富可敌国,他自然知晓。但这“星罗”信物……他想起了一些极为隐秘的往事与传承。那是一个据说传承久远,旨在“观星布棋,平衡天下”的神秘组织,耳目遍布朝野江湖,能量深不可测。只是其行事向来隐秘,超然物外,从不轻易介入世俗纷争。
“请她进来,直接带到外书房偏厅。”林枫沉声吩咐,随即对孙世安等人道,“你们在此稍候,世安,去请王妃一同过来。”
片刻后,外书房偏厅。林枫见到了这位不速之客。
来人年纪不过双十,身着一袭素雅却不失华贵的月白杭绸长裙,外罩青碧色比甲,身姿窈窕,容颜清丽绝俗。她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顾盼之间并无寻常商贾的市侩,也无闺阁女子的娇怯,反而透着一股洞察世情的聪慧与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她身后跟着一名气息内敛、目光锐利的老仆,显然是高手。
“江南苏小小,见过平北王。”女子敛衽一礼,声音清脆悦耳,举止落落大方。
“苏姑娘不必多礼。”林枫抬手虚扶,目光平静却深邃,“北疆正值风雨飘摇,苏姑娘此时冒险前来,不知有何见教?这‘星罗’信物,又从何而来?”
苏小小浅浅一笑,如春风拂过湖面,驱散几分凝重:“王爷快人快语,小小便直言了。此来,一为雪中送炭,二为……合作共赢。”她示意老仆,老仆立刻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恭敬呈上。
“此乃我苏家及‘星罗’盟友,目前可紧急调集,并能通过隐秘渠道运抵北疆的物资清单。”苏小小语气平和,内容却石破天惊,“内有稻米三十万石,精铁五万斤,硝石三万斤,硫磺两万斤,另有药材、布匹、桐油等军需民生物资若干。此仅为首批,后续视战况可源源补充。”
饶是林枫心志坚如磐石,闻言也不禁心神震动!这份清单上的物资,正是北疆眼下最紧缺、最能解燃眉之急的东西!其数量之巨,足以支撑北疆多坚守数月!
“苏姑娘……这份厚礼,未免太过昂贵。”林枫压下心中波澜,目光锐利如刀,“不知苏家,或者说‘星罗’,欲求何物?天下从无免费之餐。”
“王爷明鉴。”苏小小坦然迎上林枫的目光,毫无怯意,“苏家所求,其一,若北疆度过此劫,未来通商之利,我苏家需占三成份额,并享优先权。其二,‘星罗’愿与王爷建立长期合作关系,共享情报,互为奥援。”
“情报共享?”林枫捕捉到关键词。
“正是。”苏小小微微颔首,神色转为凝重,“王爷可知王振除明面势力外,还暗中组建‘暗影’,专司监视、刺探、铲除异己?王爷屡次遇刺,军中府内细作不断,皆源于此。而我‘星罗’,耳目遍布朝野江湖,可向王爷提供‘讨逆军’详尽部署、将领背景、后勤路线,乃至朝堂动向、宫中陛下真实病情。”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更具分量:“甚至,可助王爷联系那些对王振敢怒不敢言之朝臣、将领,以及南方士林清流。”
林枫心中再次巨震!这苏小小和她背后的“星罗”,提供的不仅是救命物资,更是一个庞大精密的情报网络和潜在的政治盟友!这无疑是绝境中的最强援手!
“苏姑娘,‘星罗’如此相助,恐非仅为商业利益与合作吧?平衡天下?你们欲平衡何事?”林枫问出核心。
苏小小笑容中多了一丝超然与深邃:“王爷,王振倒行逆施,已使天下失衡,民怨沸腾。若任由其铲除王爷这等栋梁,则大明倾覆在即,苍生受苦。‘星罗’不愿见神州陆沉,故选择助王爷拨乱反正,亦是助天下重归平衡。此乃存世之本。”
话语真诚而有力,虽带神秘色彩,但其反王振、支持北疆的态度明确。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王妃林清雪在孙世安陪同下,款步走入偏厅。她今日身着淡紫色宫装,雍容华贵,与苏小小的清雅灵秀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各有千秋。
“王爷。”林清雪向林枫微微颔首,随即目光落在苏小小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与好奇。
苏小小立刻起身,再次敛衽行礼:“民女苏小小,参见王妃娘娘。”
林清雪温和一笑,仪态万千:“苏姑娘不必多礼。适才在门外,隐约听闻姑娘慷慨相助,解我北疆危难,清雪在此代王爷与北疆军民,谢过姑娘。”她话语得体,既表达了感谢,也宣示了身为王府女主人的身份。
林枫见状,便简要将苏小小的来意与合作提议告知了林清雪。
林清雪听罢,美眸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恢复平静,柔声道:“苏姑娘雪中送炭,情义深重。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不知姑娘如何保证物资能安全运抵?又如何确保所提供情报之准确?”她心思细腻,直接问出了关键问题。
苏小小对林清雪的提问似乎毫不意外,从容应答:“回王妃,我苏家经营海运、漕运数代,自有隐秘渠道与护航力量,可避开王振耳目。至于情报,”她自信一笑,“‘星罗’自有验证之法,若情报有误,导致北疆受损,我苏小小愿以此身,承担一切后果。”她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林枫与林清雪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决断。此刻北疆,已无太多选择。
“好!”林枫不再犹豫,沉声道,“苏姑娘,北疆,接受苏家与‘星罗’的友谊与合作!具体细节,孙先生会与姑娘详谈。眼下,本王急需‘讨逆军’主帅朱永的用兵习惯,以及宣府、大同两镇内部,是否有可争取或利用之将领!”
苏小小展颜一笑,明艳不可方物:“必不负王爷所托。物资三日内起运,第一批情报,今夜便可奉上。”
当林枫、林清雪与苏小小一同走出偏厅,将合作之事告知等候的孙世安、马奎等人时,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援手所震撼。绝境之中,竟真有天降奇兵!
然而,林枫心中清楚,与“星罗”的合作,福祸相依。这位看似柔弱,实则智慧超群、手握庞大资源的江南奇女子苏小小,她的到来,究竟会给北疆带来怎样的命运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