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草叶上时，落月潭边已经腾起了袅袅白雾。石蛮握着那柄磨得发亮的铁斧，正对着潭水站定，呼吸匀净如钟摆——他在练“吐纳诀”，只是这吐纳的节奏，竟和他劈柴时的挥斧频率分毫不差。
“呼——吸——”他舌尖抵着上颚，每一次吸气都带动肩背肌肉微微起伏，像潭底缓缓上浮的游鱼；每一次呼气，白雾都顺着他的唇齿散开，在身前凝成一小片转瞬即逝的冰晶。这是将土族“磐石功”的沉劲与水族“柔水劲”的绵力揉在一起的法子，看似缓慢，实则每一缕灵力都在经脉里走得扎实无比。
火离抱着剑站在不远处，看着石蛮周身渐渐泛起的淡金色光晕，眼底掠过一丝讶异。上次在学堂后院见他演示“星火诀”时，他的灵力还只是浅淡的橙黄，这才半月，竟已隐隐透出金色——这是即将突破炼气中期的征兆，寻常修士至少要苦修半年才能有此进境。
“你这吐纳法子，倒比族里的‘静心诀’更见实效。”火离扬声开口，指尖的“流萤剑”随着话音轻轻震颤，剑穗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石蛮缓缓收势，转过身时，额角的汗珠正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他随手抹了把脸，笑道：“劈柴时悟的，一斧劈下去要沉气，收斧时要顺气，练着练着，灵力就自己找到路子了。”他抬手往潭里扔了块石子，水花溅起的瞬间，他指尖弹出一缕灵力，竟在水面凝成了片薄薄的冰叶，飘了半天才融化。
火离瞳孔微缩——这控制力，已经摸到筑基境的边了。
“试试这个。”她解下腰间的“聚灵袋”，扔给石蛮。袋子里装着三枚“凝气果”，是昨夜血煞从迷雾森林深处采来的，果皮上还沾着带露水的苔藓。“嚼碎了含在舌下，运转灵力时别想着‘聚’，想着‘散’，就像你劈柴时让木屑自然飞散那样。”
石蛮接住袋子，指尖刚触到果皮，就觉一股清冽的灵气顺着指缝往里钻。他依言捏碎一枚果子，酸涩的汁液瞬间在舌尖炸开，灵力却像被点燃的火星，顺着喉咙往丹田窜去。换作从前，他定会运功强行压制这股躁动感，此刻却想起火离的话，试着放松经脉——就像劈柴时故意留半分力，让斧头带着木柴的惯性自然回弹。
“对，就是这样。”火离的声音带着笑意，“别卡着经脉，让灵力顺着气血走，你劈柴时从不会刻意控制木屑往哪飞，对吧？”
石蛮闭着眼，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他仿佛又回到了学堂后院，斧头劈在木柴上，木屑飞溅时从不用看落点，因为每一片木屑的轨迹，早已藏在挥斧的力道里。此刻灵力在经脉里游走，就像那些自在飞溅的木屑，看似散漫，实则循着最省力的路径，不知不觉间就淌过了以往总卡壳的“关元穴”。
“嗡——”他周身的淡金色光晕突然亮了一瞬，潭水竟被震得轻轻晃动，岸边的鹅卵石都跟着跳了跳。
“成了！”火离的流萤剑嗡鸣着腾空而起，剑穗铃铛响得越发急促，“炼气后期！这才半月，你这进度……”她话没说完，却见石蛮眉头突然蹙起，脸色白了几分。
石蛮猛地睁眼，舌尖的凝气果汁被他“噗”地吐了出来，带着丝淡淡的血沫：“操之过急了。”他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刚才灵力冲过‘天枢穴’时，没压住那股回弹的劲，岔气了。”
火离赶紧递过随身携带的“清灵丹”，指尖搭在他腕脉上探了探，松了口气：“还好只是灵力乱了分寸，没伤着经脉。你啊，总想着‘快’，忘了劈柴时你总说‘木纹得慢慢摸’。”
石蛮嚼着丹药，苦味在舌尖蔓延，却笑得坦然：“不试试怎么知道哪条路通？刚才那一下，我摸着筑基境的边了——那感觉就像劈到了特别硬的树结，得先顺着纹路磨，磨到差不多了，一斧下去才能劈得干脆。”他捡起地上的铁斧，往潭边的礁石走去，“再来一次，这次慢着来。”
晨光穿透白雾，落在石蛮握着斧柄的手上。他的指腹结着层薄茧，那是常年握斧、刻木留下的印记，此刻却精准地按在斧柄的“握力点”上——那是他研究了百把斧头总结出的位置，最省力，也最能将灵力顺着斧刃导出去。
“呼——”他深吸一口气，铁斧在礁石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响，节奏竟和他的心跳重合。每敲一下，灵力就往经脉深处沉一分，像往深潭里扔石子，不急不躁，只等涟漪自然扩散。
火离站在一旁，流萤剑在指尖转了个圈。她忽然明白，石蛮的修行从不是“慢”，而是“准”——他从不用蛮力撞境界，而是像解木结那样，先摸清灵力的“纹路”，再顺着纹路一点点“劈”开阻碍。这种法子看似费时，实则每一步都踩在实处，反倒比那些急着冲境界的修士稳得多。
“笃、笃、笃……”铁斧敲礁石的声音渐渐和落月潭的水声融在一起，石蛮周身的淡金色光晕再次亮起，这次却稳如磐石，没有丝毫晃动。光晕里隐隐有细小的光点在流转，像他雕木像时飞溅的木屑，又像潭水里跳动的阳光。
“这是……灵力实质化？”火离低呼出声。炼气后期能将灵力凝成光点的，整个焚天族也找不出五个。
石蛮没有睁眼，只是抬手将铁斧往礁石上一劈——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礁石表面竟像被无形的力场压过，悄无声息地剥落一层，露出内里泛着微光的晶石。那些剥落的碎石没有乱飞，反而顺着他手臂的轨迹，轻轻落在事先铺好的布上，整整齐齐码成了一小堆。
“看见了吗？”石蛮睁开眼，眼底的光芒比潭水还亮，“刚才灵力过‘天枢穴’时，就像劈这块礁石，不用想着劈碎，想着‘分开’就行。”他捡起一块碎石，指尖的灵力微微一动，碎石竟自行裂开，分成大小均匀的八瓣，“这就是筑基境的‘灵力分化’吧？”
火离走上前，看着那些被灵力精准分开的碎石，突然笑了：“你这哪是修行，分明是把整个落月潭都变成你的练功场了。”她指尖的流萤剑突然指向潭心，“敢不敢试试？用你的‘劈柴诀’，接我三招‘星火斩’。”
石蛮掂了掂手里的铁斧，斧刃在晨光下闪着冷光：“接就接，不过说好，我要是接住了，你得教我你那招‘流萤绕指’。”
“一言为定！”
流萤剑率先出鞘，带着一串火星掠向潭心，剑风掀起的水波里立刻腾起数道火舌；石蛮的铁斧迎着火舌挥出，斧刃带起的气流竟将火舌一一压灭，礁石上的晶石碎屑被他的灵力卷着，在身前凝成一面细密的石盾——那是他用“大地诀”融了百次凿石经验才悟出的防御术，比族里的“玄铁盾”还要灵活三分。
“第一招接得不错！”火离的声音混着剑鸣响起，第二道剑影已经劈在石盾上，火星四溅中，石盾竟微微凹陷了半分。
石蛮闷哼一声，手腕翻转，铁斧顺着剑势往下滑，同时将灵力往盾心聚——就像他劈柴时遇到结疤，总会把力道往斧刃内侧收半分，借反弹力让木柴从侧面裂开。果然，流萤剑的力道被引向侧面，“嗤”地劈在潭水里，激起丈高的水花。
“第二招！”
水花未落，第三道剑影已经带着龙吟般的啸声压了下来，这是“星火斩”的杀招“燎原”，剑身上缠绕的火焰几乎要凝成实体。石蛮瞳孔骤缩，突然将铁斧往潭里一插，同时双手结印——他竟将全身灵力顺着斧柄导进潭底，潭水瞬间掀起巨浪，巨浪顶端凝结出无数冰棱，像极了他雕木像时刻出的冰花纹路，密密麻麻挡在身前。
“轰！”火焰撞上冰棱，蒸腾起大片白雾，雾气里传来火离清亮的笑声：“好个‘借水凝冰’！这招够资格换‘流萤绕指’了！”
白雾散去时，石蛮正拄着铁斧喘气，胸口的起伏比劈完十捆柴还剧烈，脸上却挂着止不住的笑。他周身的淡金色光晕已经浓得化不开，隐约有金色的纹路在皮肤下游走——那是筑基境的前兆，用不了几日，只要他再将这股灵力磨得更圆融些，就能正式突破。
火离收剑回鞘，走到他身边坐下，递过水壶：“你这修行路，倒比族里的典籍靠谱多了。”
石蛮灌了口水，水珠顺着嘴角往下淌：“哪有什么路，不过是摸到点门道就多试几次。”他看向潭心那片还在旋转的水纹，“就像这潭水，你越想按住它，它越乱；顺着它转，反倒能借它的力。”
晨光彻底驱散了白雾，落月潭的水面映出两个并肩的身影。石蛮握着铁斧，指腹摩挲着斧刃上的缺口——那是刚才接第三招时被火焰灼出的痕迹，却像枚勋章般显眼。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当这些缺口被新的灵力磨平时，他就能真正踏入筑基境，而那一天，绝不会太远。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喧闹声，学堂的晨钟也“当——当——”地响了起来。石蛮站起身，将铁斧扛到肩上，斧刃的反光扫过潭面，惊起一群白鹭。“走了，该去修学堂的门了，昨晚风大，门框又松了。”
火离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厚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样把修行融进日子里的样子，比那些整日闭关的修士可爱多了。阳光穿过树梢落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远方的路，扎实，且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