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之锤的握柄,传递来一种仿佛能掌控风暴的错觉。
每一道在锤头上跳跃的电蛇,都像是一条驯服的幼龙,与楚泽的脉搏同频共振。
索林大师的狂喜,蒙恬将军的振奋,以及身后数万大军投来的狂热目光,都化作实质般的气浪,烘托着这位即将出征的君王。
然而,这一切的喧嚣,都在楚泽的感官中迅速褪色、失真,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背景噪音。
他的整个心神,都沉入了意识深处那片冰冷的海。
海的中央,引导者羲的警告,如同一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灯塔,反复闪烁。
“真正的考官,是一个你绝对意想不到,甚至是你无比熟悉的存在!”
熟悉?
楚泽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力量,让雷霆之锤的握柄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无比熟悉的存在,在这禁地之中,屈指可数。
白霜?她已踏上星海之路,寻找掌控力量的方法。
蒙恬?他就在自己身后,忠诚不二。
难道是……
一个最不可能,也最让他无法接受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让他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他是谁?”
楚泽在意识中发出的质问,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平静得如同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可只有他自己明白,这平静之下,压抑着何等恐怖的火山。
羲沉默了。
那是一种罕见的,混杂着凝重与叹息的沉默。
她似乎在斟酌,该如何将这个残酷到极点的真相,告知她选中的这位宿主。
最终,她没有用语言,而是在楚泽的意识深处,用最纯粹的精神力,烙印下了两个字。
那两个字,楚泽看过无数遍,念过无数遍,在心中描摹过无数遍。那是他心中大秦帝国最锋利的矛,是他计划中未来对抗燃烧军团的终极王牌。
白起。
轰!
楚泽的脑海,仿佛被一颗超新星引爆,瞬间化为一片空白。
那股刚刚涌入四肢百骸,让他感觉能一锤砸开天地的庞大力量,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讽刺。
雷霆之锤上欢快跳跃的电光,此刻在他眼中,也仿佛变成了送葬的鬼火。
他终于明白了衡那彻骨的恶意。
他费尽心机,布局谋划,甚至不惜背负暴君之名,去重铸这柄所谓的王剑,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唤醒那个沉睡的护国武安君白起!
可结果呢?
在这错失的百年间,衡截胡了唤醒白起,并反向注入了自己的控制程序。
它用楚泽最大的希望,铸成了刺向楚泽心脏最锋利的一把刀。
“哈……哈哈哈……”
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从楚泽的胸膛深处喷薄而出。他放声大笑,笑这世道的荒谬,笑衡的阴狠,笑自己的天真。
他身后的蒙恬,敏锐地察觉到了君主身上那瞬间爆发又瞬间收敛的恐怖气息。他看到楚泽握锤的手背上,青筋如虬龙般暴起,那股力量,仿佛要将神器本身都捏碎。
“陛下?”蒙恬上前一步,声音里充满了关切与疑惑,“可是这战锤有何不妥?”
楚泽缓缓地转过身。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他看着蒙恬那张写满忠诚的脸,看着远处那些将他视为唯一信仰的士兵。
他能说吗?
他能告诉他们,你们所敬仰的杀神白起,大秦的护国武安君,即将作为敌人,前来收割你们的生命吗?
不能。
一支失去了信仰和希望的军队,与一群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区别。
这个秘密,这份足以压垮一个帝国的绝望,只能由他一个人来背负。
“不,这战锤很好。”
楚泽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他松开紧握的手,轻轻抚摸着锤头上冰冷的雷霆符文,仿佛在安抚一头即将暴走的巨兽。
“好到……让朕改变了主意。”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所有人的头顶,望向遥远的东方,那片代表着高天原的土地。
他没有时间了。
羲说过,当他正式开始晋升仪式时,白起就会被激活。而覆灭一个文明,正是暴君仪式的第一步。
他必须抢在白起找到他之前,用最快的速度,完成这场血腥的献祭!
他猛地举起雷霆之锤,指向天空。
万千雷蛇随之狂舞,发出一声震彻云霄的轰鸣!
“传朕旨意!”
君主的声音,裹挟着雷霆之威,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全军,放弃所有预设阵型!”
“即刻起,向高天原方向——”
“全速突击!”
此令一出,满场皆惊。
蒙恬和秦风等将领,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放弃阵型,全速突击?这与自杀何异?这完全违背了他们之前制定好的所有战术!
“陛下,三思啊!”秦风急切地喊道,“如此一来,我军阵型大乱,一旦遭遇埋伏,后果……”
“没有时间了!”
楚泽用一声更大的咆哮,强行打断了所有人的劝谏。
他用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将军们。
“这是命令!”
“朕要你们,化作一柄烧红的铁锥,用最快的速度,给朕凿穿高天原所有的防线!”
“朕要用他们的血,来为朕的道路,铺上第一块基石!”
看着君主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感受着那股近乎疯狂的决绝意志。蒙恬的心,沉了下去。他不知道陛下为何突然做出如此巨大的改变,但他选择了相信。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青铜长剑,指向前方,发出一声嘶吼。
“全军听令!”
“目标,高天原!”
“随陛下,冲锋!!”
“风!风!大风!!”
数万人的怒吼,汇聚成一股钢铁的洪流。
沉寂了十日的战争巨兽,在这一刻,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枷锁。
黑色的潮水,决堤而出,向着东方,发起了决死般的冲锋。
楚泽站在最前方一辆特制的巨型攻城战车上,玄色的王袍在狂风中翻飞狂舞。他单手持着雷霆之锤,锤头上狂暴的电光,将他的身影映照得如同神魔。
他就是这股黑色洪流最锋利的矛尖。
他要用一场最华丽、最血腥的杀戮,来开启自己的暴君之路。
他要用一个帝国的覆灭,来向上天,来向那个冰冷的观察者,宣告自己的到来!
大军冲出了悲鸣旷野的范围,马蹄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高天原布置在外围的斥候与哨站,在这股毁灭性的洪流面前,连一朵浪花都没能翻起,就被瞬间碾碎。
胜利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大军即将与高天原主力部队接触的前一刻。
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那不是乌云蔽日,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法则层面的昏暗。
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水,风停了,喊杀声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变得遥远而模糊。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生命最原始本能的恐惧,毫无征兆地攫住了每一个生灵的心脏。
无论是冲锋的大秦锐士,还是严阵以待的高天原守军,所有人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变得僵硬。
楚泽猛地勒住战车,抬头望向西方。
他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只见遥远的地平线上,一个孤零零的黑点,正在缓步向着战场走来。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的距离都清晰可见。
可他与战场之间的距离,却在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规则的速度,疯狂缩短。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脚下主动退让。
他没有散发出任何惊天动地的气势,但整个天地,却因为他的到来,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与哀鸣。
终于,那身影近了。
楚泽看清了。
那是一个身着残破黑色甲胄的男人,他手中拖着一柄比他整个人还要高大,仿佛由凝固的血液与无尽的怨念铸就而成的血色镰刀。
镰刀的刀刃,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光芒。
他来了。
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在他踏入战场范围的瞬间,楚泽的耳边,也同时响起了羲那最终的宣告。
“考官……入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