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说你是在星云新历年7113年被囚禁在那架机甲的？”
程然瞠目结舌，倒水的动作停滞，水流从杯沿滚落，顺着指缝滴在裤腿上，他却浑然不觉。
乖乖，被关在一个机甲里几百年，持续释放精神力，难怪会精神力出问题。
不对，四百多年都靠注射营养液，那玩意儿还没过期？？？？
程然半天收不回下巴，看着岛台边狼吞虎咽的女人，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眼前的女人刚吃下半盘手抓羊肉饭，嘴角还沾着油汁和米粒，恬静的眉眼间哪有半分 “最高军事长官” 的凌厉 ？
倒像幅被时光蒙尘的古画，轻轻一吹，就能露出底下惊心动魄的纹路。
“蒙挄星当时的执政官，是我的丈夫。” 莲的手指用力捏着勺子，指甲泛着近乎透明的白。“我们联手构建了星际防御矩阵，利克里星军事科技发达，能为蒙挄星提供兵源。但高纬度物种的侵蚀速度远超预期，它们能直接穿透物理屏障，寄生在机甲驾驶员的精神海。”
程然猛地想起她精神力暴动时，那些在空气中扭曲的暗紫色纹路，像极了星图志里记载的 “虚空腐蚀”。
“虫族只是先锋，真正可怕的是躲在后面的高维生物‘织网者’。”
莲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她咀嚼的动作变得缓慢，声音平静的陈述。“我发现它们能通过精神共鸣污染整个舰队，提议暂时关闭矩阵核心，用休眠舱保存剩余战力。但……”
她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议会里有人认为我想独占利克里星的技术。更可笑的是，我丈夫签署了对我的弹劾令，说我‘通敌’。”
程然倒吸一口凉气。
星际史上最惨烈的 “织网者战争” 结束于四百多年前，史书里只记载了利克里星突然从星图上消失，蒙挄星执政官力挽狂澜，却对前总统夫人的去向讳莫如深。
“他们需要一个替罪羊，也需要有人来稳定即将崩溃的防御矩阵。”
莲抬起眼，虹膜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蓝光。“我的精神力亲和度是历史最高，他们试图毁掉我的肉身，把意识强行植入‘守夜人’机甲的核心，让我成为活体能量源。”
“并对外宣称，莲?罗温沙连姆在战斗中英勇殉职。”
程然看着她纤瘦的肩膀，突然明白那狼吞虎咽的姿态里藏着什么。
四百多年的营养液，不是没过期，而是她的意识被机甲强制维持在“存活”状态，连饥饿都是一种奢侈的感知。
“那架机甲的能源舱，其实是我的精神囚笼。”莲连续塞了好几勺手抓羊肉饭进嘴里，直到瘦削的双颊鼓起不可思议的弧度，才停下。
程然有些于心不忍，将装满水的杯子放在了她面前。
他知道，莲狼吞虎咽的急切，或许不只是对食物的渴望，更是对“活着”这件事最原始的贪婪。
毕竟在机甲里的四百多年，连呼吸都可能是被程序设定好的指令。
“直到上周……”
等莲嘴里的食物咽下大半，她喝了口水，继续道。
“矩阵的最后一丝能量耗尽，囚笼才出现裂痕。你出现时我已经昏迷，再醒过来精神力又一次暴动……接下来的事，你都清楚了。”
程然看着莲，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面对这个可悲的女人。
有时候信错人，真的比做错事还可怕。
“程老板。” 咽下全部食物，莲突然转过头看程然，声音轻得像叹息。“现在是星云新历年多少年？”
“7532 年。”
“已经过去四百一十九年了啊。”她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却比哭更涩。“不知道那些‘织网者’，是不是还在哪个星系的夹缝里，等着下一次破网而出。”
程然攥紧了玻璃杯，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
他看着眼前这个横跨了几百年的灵魂，突然意识到自己捡回来的不只是一个女人，可能是整个星际文明被掩埋的伤口。
以及随时可能再次撕裂伤口的獠牙。
星际历史比程然在光脑上看到的更复杂诡谲，而且星际危险重重，暗流涌动，一点没有他看上去那么平静。
生活不易，程老板叹气。
作为一个流动摆摊的厨子，他就想好好摆个摊，可不想卷入什么战争和政治漩涡中。
程然从莲的身上收回视线，心里五味杂陈。
刚刚她再次精神力暴动，即撞墙又撞地板突然就不动了，像超负荷运转后死机的程序，晕倒在地板上。
程然壮着胆子把人送回医疗舱，等她再醒过来，精神也清晰了。
于是从她口中了解了一些，连光脑都没有记录的历史。
比如利克里星曾是星际科技高度发达的文明星系，又比如，作为星际帝国联盟总部的蒙挄星，七百年前还只是芸芸众星系中，不起眼的星系。
因星球居民能生、会生，在前总统的决策下，组建起一批又一批的“敢死军”。
用人命填出了蒙挄星总统的战功和地位，以及蒙挄星战无不胜的神话。
程然双手拍拍脸颊，看向停在肩膀上的小肉团。“你又在笑话我，觉得我一个厨子不该管这些有的没的？”
“行吧，其实我也这么认为。想那么多，怪累的，反正我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只要好好摆摊，让人好好吃饭就够了。
见莲吃完一盘手抓羊肉饭，正在喝剩下半杯水，程然微笑询问。“吃饱了吗？没吃饱锅里还有。”
莲痩到脱相的面容有些难为情，把盘子往程然方向推去。“谢谢……我会想办法支付报酬的……”
程然接过盘子，又盛了蒿尖一盘手抓羊肉饭。“报酬不急，祝你重获新生，好好吃饭。”
昨晚还在琢磨怎么关停那些机器人带走，这不就给她送了个专门人才么？
“虽然莲可怜可悲，随时都有可能精神力暴动，但……也不能不干活是不？”程然对小团子嘀嘀咕咕，像是在找认同感，不至于背负心理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