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莉莉丝抬手轻轻摸了摸下巴，指尖划过细腻的肌肤，目光在萨博和克尔拉之间转了一圈。
听到“龙”这个名字时，她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脑海里像是有根线被轻轻扯了一下。
她终于想起“萨博”这个名字是在哪儿听到的了，是她看过的未来里那个革命军的二把手。
也是艾斯在她面前提起过的往事——那个总爱把“我弟弟”挂在嘴边的少年，不止一次说起过他有两个弟弟，一个是整天喊着要当海贼王的路飞，另一个，便是眼前这个金发蓝眸的少年。
萨博……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莉莉丝的视线落在萨博脸上那块伤疤，她记得艾斯说过，萨博当年遭遇意外已经离世了。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萨博，看着他条理清晰地与克尔拉交谈，唯独在听到“兄弟”“过去”这类字眼时，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茫然。
失忆了啊……
原来如此。莉莉丝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敲击着下巴，心里暗暗有了数。
……
克尔拉牵着帕里的手，朝着远处被绿荫半掩的革命军驻扎地走去，橘色的身影很快融入断壁后的阴影里。
莉莉丝转过身，对着还愣在原地的萨博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跟上。萨博虽有疑惑，眉峰微蹙着，但还是迈开脚步，紧随其后。
两人沿着布满碎石的小路慢慢走着，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撩起萨博额前的金发。
“前段时间报纸上报道的黑桃海贼团，你们有关注吗？”莉莉丝的声音很轻，像被风揉碎了似的，她侧着头，目光望向远处的海岸。
萨博闻言顿了顿，抬手将头上有些倾斜的帽子扶正，指尖划过粗糙的帽檐。他扭头看向莉莉丝，蓝色的眼眸里带着几分坦诚的茫然。
“海贼团？我们其实不怎么关注海贼世界的事情。”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克尔拉是负责情报的，她知道得多。我……呃，除了四皇那些掀动风云的大消息，其他的基本没怎么留意。”
“是嘛。”莉莉丝脚步不停，踩着礁石上的青苔往前走，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这个海贼团的船长——火拳艾斯，实力挺强的。应该比你大一些，快十八岁的年纪，现在已经敢跟四皇对上了。”
“火拳艾斯？”萨博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脚步猛地顿住，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锐利的蓝眼睛里，忽然蒙上了一层雾似的茫然。
“艾斯……这个名字……”他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指节微微用力，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为什么……有点熟悉？”
那两个字像是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他混沌的记忆深处漾开圈圈涟漪。
明明是第一次听到，却有种莫名的悸动，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无数次在唇齿间滚动过这个名字。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只剩下空落落的茫然在心底蔓延。
海风掀起他的衣角，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定定地站着，眼神涣散地望着远处的海平面，仿佛要透过那片深蓝，看清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是吗？”莉莉丝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我似乎也听他提到过你的名字，应该……是故人吧。不过你好像不太记得了，或许也没什么关系。”
她刻意放缓了语调，尾音轻轻落下，像一片羽毛搔过心尖。
“没什么关系？不……不对……”，萨博猛地抬起头，蓝色的眼眸里掀起惊涛骇浪，方才那点模糊的熟悉感瞬间被这句话点燃，化作燎原的野火。
他刚要脱口而出什么，却又猛地顿住，像是被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惊到——为什么会觉得“有关系”？为什么听到“没什么关系”时，心脏会像被攥紧般发疼？
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有什么关键的碎片即将冲破记忆的枷锁。
不等莉莉丝再说什么，他突然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是怎么说的？”萨博的声音变了调，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浮木，蓝色的眼眸死死锁住莉莉丝，里面翻涌着茫然、困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绝望的渴望。
“那个……艾斯……他是怎么提到我的？”
海风呼啸着掠过耳边，卷起他凌乱的金发，却吹不散他眼底的惊惶与执念。
他紧紧盯着莉莉丝，仿佛她的回答能解开他心中缠绕了多年的迷题，能让那些漂浮在记忆深处的、连名字都叫不出的碎片，重新拼凑成完整的模样。
“艾斯！”
一声清亮又带着少年气的呼喊猛地在脑海中炸开，那分明是自己的声音。
紧接着，更多的声音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艾斯！萨博！等等我啊！”，那是个更稚嫩的嗓音，带着点奶气的急切，像是小奶狗追着前面的同伴跑，脚步啪嗒啪嗒踩在泥地上。
“哈哈哈，路飞，快跟上啊！”这是另一个少年的笑声，爽朗得像林间的风，“一会儿那群鳄鱼要躲起来了！”
“艾斯，你真是的，跑太快了！”是自己的声音没错，带着点无奈的抱怨，却又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回头朝身后喊，“路飞，再快一点！”
“嘿嘿嘿，我肯定能追上你们的！”那道稚嫩的声音里透着不服输的劲儿，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喘息，像是真的在拼尽全力往前冲。
画面也跟着涌了上来：阳光下三个奔跑的少年身影，一个黑发张扬，一个金发耀眼，还有一个戴着草帽的小不点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沙滩上用树枝画下的“兄弟”二字，被海浪舔舐着边缘却依旧清晰……
偷偷藏起来的酒，被三人分着喝下时呛得满脸通红的模样……
那些被遗忘的片段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记忆里厚厚的堤坝。
萨博只觉得大脑像是被塞进了无数根轰鸣的钢针，尖锐的疼痛从太阳穴炸开，沿着神经蔓延到四肢百骸。
那些汹涌而来的记忆碎片像是带着棱角的石块，在脑海里疯狂碰撞，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他单手死死捂住额头，指腹用力得掐进发丝里，另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攥着莉莉丝的手腕，仿佛那是唯一能锚定自己的浮木。
下一秒，膝盖一软，他重重地跪坐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闷哼一声，单薄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
艾斯……路飞……
这两个名字在舌尖滚烫地翻滚，带着血与骨的重量。原来不是模糊的熟悉，而是刻在灵魂里的羁绊。
那些丢失的岁月，那些并肩奔跑的清晨与黄昏，那些笑着喊出的绰号，那些说好要一起出海的约定……
还有这两个他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人，此刻都像被擦拭干净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在他脑海里。
蓝色的眼眸里蓄满了泪水，视线模糊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两个少年朝他伸出手，笑容灿烂得晃眼。
莉莉丝任由他微凉的指尖紧紧扣着自己的手腕，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颤抖。
她跟着萨博跪坐的动作缓缓蹲下身，然后，她轻轻将覆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收回来，转而环住他微微颤抖的脊背，将他轻柔地拥进怀里。
另一只手则抬起，以极其温柔的力度，一下一下地拍着他还带着少年单薄感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海风从两人身边呼啸而过，卷起萨博散落的金发，拂过莉莉丝的脸颊，却吹不散这片刻的安静。她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着怀抱和轻拍。
……
萨博的呼吸渐渐从急促变得悠长，额头抵在莉莉丝的肩头，湿热的触感顺着她的肩头滑落。
那些翻涌的记忆终于沉淀下来，像退潮后的沙滩，露出布满贝壳与石子的真实轮廓——林间的篝火，偷来的酒，还有那两个吵吵闹闹却总把后背交给彼此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