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的事情倒是小事，在这种极寒的地方放火可不是件小事啊，艾斯。”
莉莉丝听完他那番“好心帮倒忙”的辩解，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语气里带着几分哭笑不得的无奈。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四周环绕的冰峰与脚下的冰面，眼神渐渐沉了沉。
这里的冰川虽看着坚硬厚实，如铜墙铁壁般矗立，但本质终究是冰。
这座山谷本就是冰体构筑的家园，气温的平衡是维系一切的关键。
艾斯那随性燃起的火焰，或许在他看来只是“烤糊几块肉”，可在这脆弱的冰谷里，却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局部气温骤升，会让冰层内部产生温差，进而滋生裂痕，甚至可能导致整段冰川断裂、坍塌。
到时候，那些用蓝冰砌成的低矮冰屋，那些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小径，那些储存食物的冰洞，都会在冰川的崩裂中化为乌有。
这些人世代居住在此，冰谷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全部。
家园即将面临覆灭的风险，他们能不气得红着眼追着艾斯跑吗？
她侧头看了眼身旁依旧一脸“我没错”的艾斯，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以为他们气的是你烤糊了他们的肉？他们气的是你放火可能毁了他们的家啊。”
艾斯愣了愣，显然没意识到这层关节，眉毛皱起，一脸困惑。
“毁了家？我就烤了几块肉而已，火早就灭了啊，不会烧起来。”
他说着，还下意识回头瞥了眼身后追赶的人群，语气里满是不解，“他们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小题大做？”以藏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扶额的头疼，“你自己看看身后。”
艾斯顺着他的目光回头，这才注意到，刚才他烤肉的地方，冰层已经出现了几道明显的裂缝，泛着白花花的痕迹，像是被高温炙烤后融化又冻结的印记，原本平整的冰面变得坑坑洼洼。
更远处的一座冰屋墙角，甚至有一小块冰壁已经开始松动，正往下掉着细碎的冰渣。
“啊……”艾斯这才后知后觉地张大了嘴，脸上的无辜终于变成了一丝尴尬和一丝愧疚，“好像……是有点不好了？”
“现在看来不是有点，而是非常。”莉莉丝语速飞快，同时拉着两人往山谷深处跑。
“这里的冰体结构本就脆弱，你的火焰温度太高，哪怕只烧了一会儿，也可能让冰层内部的应力失衡。”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咔嚓”一声巨响，比之前任何一次裂缝声都要沉闷。
三人回头，只见刚才艾斯烤肉不远处的冰墙，赫然裂开了一道足有半尺宽的大口子。
缝隙在冰原上蔓延，像是一条狰狞的伤口，吓得追赶的人群瞬间停住脚步，脸色煞白地盯着那道裂缝，忘了继续追赶。
“你看。”
莉莉丝摊了摊手，语气里带着点“你自己看吧”的无奈。
艾斯挠了挠头，终于收起了嬉皮笑脸，露出了几分愧疚。
“那……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他们的家塌了吧？”
身后的人群，此刻正乱作一团，有人对着冰缝指指点点，有人急得原地跺脚，还有人恶狠狠地瞪着他们逃跑的方向，却因为担心冰川继续崩塌，不敢贸然追赶。
莉莉丝的脚步陡然顿住，她猛地回头，目光锐利地扫过身后乱作一团的人群，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不能让他们这样慌乱下去。”
“什么？”以藏下意识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他们慌乱的脚步会震动冰面，急促的呼吸带来的热量虽然微弱，但汇聚在一起，都会加速冰川的崩塌。”
莉莉丝的指尖抵在冰面上，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层下传来的细微震颤，那道刚裂开的冰缝还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蔓延。
艾斯闻言，立刻点了点头，脸上的愧疚瞬间转化为果断。
他右脚猛地蹬在冰面上，鞋底与冰层摩擦出一道浅浅的白痕，借着反作用力瞬间转身，朝着那群依旧怒气冲冲却又带着慌乱的人群狂奔而去。
橘色的身影在洁白的冰原上格外醒目，一改之前的嬉闹，透着难得的认真。
领头的男人看到艾斯非但没跑，反而又折了回来，额角的青筋狠狠跳了跳，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溢出来。
但他刚想开口怒吼，脚下的冰面便传来一阵轻微的晃动，头顶上方的冰峰似乎也落下了几颗碎冰。
他立刻闭紧了嘴，伸手死死按住身后蠢蠢欲动的族人，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用只有几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喝。
“都别动！站好！”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只是看向艾斯的目光依旧带着怨怼。
艾斯在领头人身前几米处停下，动作轻柔地摘下头上的牛仔帽，握在手里。
他微微低下头，对着领头人深深鞠了一躬，黑色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他脸上的些许表情，只留下线条紧绷的下颌。
往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嗓音此刻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抱歉，这是我的问题。我会尽力弥补我的过失。”
露玖曾经教过他。
犯错并不可怕，重要的是要勇敢承认，然后拼尽全力去弥补，这才是男子汉该做的事。
此刻，他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态度诚恳得让人无法再轻易生出怒火。
领头人看着他弯曲的脊背，听着他认真的道歉，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了几分。
他深深叹了口气，目光转向那道不断扩大的冰缝，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无奈。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冰川随时可能塌下来，想要复原是不可能的，当务之急，是我们所有人都要尽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的声音也放得很轻，生怕震动到脆弱的冰面，“我们在东边的冰川处有个临时的避难所，只是路途有点远，现在只能往那边去了。”
“等等。”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重。
莉莉丝和以藏并肩走到艾斯身旁，她的目光落在领头人脸上，神色温和，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笃定。
“复原冰川，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领头人猛地一愣，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眼睛瞪得圆圆的，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冰川都已经裂开了，低温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内让它复原！”
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无数次冰川崩裂，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让裂开的冰川恢复原状。
莉莉丝没有理会他的质疑，转头朝着艾斯看去，眼神里带着几分引导。
“艾斯，你能自由生成火焰，有没有想过，火焰的力量不止能释放热量，还能反过来，将空气中的热量聚集起来？”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身旁的冰面，冰层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
其实，以她的力量，只需要一点点魔气，就能让眼前的冰川瞬间恢复如初，甚至比之前更加坚固。
但她向来不喜欢给别人擦屁股。
谁犯下的错，就该由谁亲手去弥补。
这是她一直以来教给他们的道理。
不能因为事情有捷径，就纵容他逃避责任。
更何况，她清楚地知道，艾斯有这个能力。
火焰的力量，世人大多只知其高温灼热，能焚毁一切，却忘了极致的火焰，也能做到极致的“汲取”。
就像冰火本是相克之物，却也能在某种平衡下相生相依。
火焰可以释放热量，自然也能通过主动吸收周遭的高温，来达到极致的低温。
艾斯的火焰力量现在已经十分的强大，只要稍加尝试，他完全能做到这一点。
“聚集空气里的热量？”艾斯皱起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下意识地泛起一丝微弱的橘色火苗，又很快熄灭。
他向来习惯用火焰去温暖、去燃烧，从未想过，还能这样使用自己的力量。
以藏在一旁看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看向领头人，语气沉稳地补充道。
“既然是我们船长造成的高温裂隙，自然也能由他用对应的力量来弥补。”
领头人依旧半信半疑，目光在莉莉丝的笃定、以藏的沉稳和艾斯的思索间来回切换，最终还是将信将疑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让他用火焰，来修冰川？”
这听起来，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尝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莉莉丝语气淡然，弯腰从脚边的雪地里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冰。
冰块晶莹剔透，表面凝着一层细密的霜花，还带着刺骨的凉意，她指尖捏着冰块的边缘，轻轻递到艾斯面前。
“现在，用你的火焰把它融化。”
艾斯闻言，眼神微微一眯，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在莉莉丝手中的冰块上。
下一秒，一缕无形的火焰之力悄然包裹住那块冰。
他的烧烧果实早已开发到觉醒境界，操控火焰的精度已达随心所欲的地步，这样简单的融化任务，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只见冰块表面迅速泛起细密的水珠，霜花瞬间消散，原本坚硬的冰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消融，短短几秒钟，便化作一捧清澈的水，在莉莉丝的掌心轻轻晃动。
莉莉丝指尖微动，一缕淡淡的黑色魔气悄然缠绕上那团水，如同无形的容器，将水稳稳固定在掌心，既不会滴落，也不会扩散。
她抬眼看向艾斯，语气带着引导。
“很好。现在，尝试着反过来，汲取这团水的温度，把温度全部吸取到你的左手上。”
以藏在一旁静静观察，很快便明白了莉莉丝的用意。
他略一思索，弯腰捡起另一块稍小的冰，快步走到艾斯身边，轻轻将冰块放在他摊开的左手上，沉声道。
“用这块冰作为媒介，或许更容易感知温度的流动。”
冰块的凉意瞬间从掌心传来，艾斯下意识地绷紧了左手。
他皱着眉，尝试着调动体内的火焰之力，却不再是释放热量，而是努力引导着力量去“拉扯”莉莉丝手中那团水的温度。
起初，力量有些滞涩，火焰本能地想要释放灼热，与他的指令相悖，让他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集中精神，”
莉莉丝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安抚的力量。
“火焰不是只有‘释放’，你的力量可以主动‘吸收’。想象一下，把那些冰冷的温度，当成你要燃烧的‘燃料’，拉进你的身体里。”
艾斯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按照莉莉丝的指引调整着力量的流向。
渐渐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莉莉丝掌心那团水的温度，开始缓慢下降，表面甚至开始重新凝结起细微的冰碴，而自己掌心的冰块却开始逐渐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