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伊咖那岛。
这个常年被阴森的雾气笼罩的岛屿似乎是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战役。
这里本就带着几百年战争刻下的旧伤。可如今,新的伤痕粗暴地叠在旧伤之上,惨烈得让那些百年遗迹都显得温和了几分。
城堡宫殿的损毁更是新旧交织的惨烈,原本就斑驳的石墙塌了近半,显露出新鲜的断痕。
莉莉丝的高跟鞋底碾过湿滑的苔藓,每一步都伴随着枯枝断裂的脆响,在这雾气沉沉的森林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抬手拨开垂在眼前的雾霭,视线所及之处,尽是横七竖八的断木。
她一路加快步伐走出森林来到城堡,不住的想着,斯宾塞和米霍克都在,应该不至于让别人打成这样,那大概就是他俩切磋造成的。
不过按道理来说,斯宾塞沉稳、米霍克即使对切磋钟情也会克制自己,怎么看都不该闹到这步田地。
打得这么狠……他俩吵架了?
雾气里突然炸开一片细碎的响动,像是无数爪子在枯叶上急促地扒拉。
莉莉丝刚顿住脚步,就见几十双乌溜溜的眼睛从树后探出来——是岛上的狒狒们。
它们平时总跟着米霍克舞刀弄枪,此刻却没了半分嚣张,毛茸茸的身子紧紧贴着树干,连蓬松的尾巴都蔫蔫地垂着,活像群挨了训的孩子。
领头的狒狒蹿了出来,却又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住,前爪不住地指着身后的断树残垣,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
它举起和黑刀相似的武器,猛地往地上一劈,动作学得像极了米霍克挥刀的架势,接着又抓起块石头,狠狠砸向旁边的树干,石头崩裂时,它还夸张地捂住胳膊,龇牙咧嘴地倒在地上,模拟着受伤的模样。
旁边几只小狒狒见状,也纷纷从树后挤出来。一只狒狒走了上去配合着领头给莉莉丝一边叫着一边复刻当时的场景。
……
“双方都伤着了?”,莉莉丝听得懂它们说的话,迅速捕捉到这个重要的信息,她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他们之间打架切磋,受伤是难免的事情,但能把狒狒吓成这样,可见不是什么普通的伤了。
莉莉丝推开吱呀作响的殿门时,正撞见横梁上最后的一块碎石“咚”地砸在地上。
莉莉丝:(#`皿′)
主厅里弥漫着草药和血腥气,混着点烧焦的木头味,呛得她下意识皱了皱眉。
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大厅,最终落在东西两侧的沙发上。
两个被绷带缠得不成人形的家伙安安静静地躺在沙发上,绷带甚至还渗着血,身上的衣服也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
米霍克听见脚步声时,喉结几不可查地滚了一下。
斯宾塞看见莉莉丝时,手指猛地攥紧了沙发上的绒布,指节泛白。
莉莉丝没看他们,径直走向自己那张摆在中间的扶手椅——还好,这张铺着天鹅绒的椅子没遭殃,只是扶手上落了层灰。
她坐下时,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惊得沙发上两人同时动了动。
米霍克的目光从天花板挪下来,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立刻转回去,耳根却悄悄泛了点红。
斯宾塞则试图整理一下凌乱的头发,结果牵扯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连忙按住额角,眼神飘向别处,不敢看她。
一种名为“尴尬”的东西在三人之间荡开。
莉莉丝慢条斯理地掸了掸扶手上的灰,抬眼时正好对上两人同时投来的、带着点慌乱的目光。她忽然觉得嘴角有点酸,忍不住抽了抽。
“二位玩的挺好啊。”她深吸一口气后开口,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空旷的大厅里荡开,带着点嘲讽的尾音。
“我不过是出去玩了几天,就把家拆了大半,顺便差点把自己玩死——这是切磋的新花样?”
斯宾塞先咳了两声,大概是扯到了胸口的伤,他的脸上带着点心虚的红,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句含糊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米霍克的喉结又滚了滚,嘴唇动了动,但没说出话来。
莉莉丝看着他们一个绷着脸装死,一个红着脸结巴,突然觉得又气又好笑。
她往椅背上一靠,指节敲了敲扶手,“哦?那是哪样?让这些断壁残垣给我说说?”
话音刚落,就见米霍克的耳朵更红了,斯宾塞则干脆别过脸,对着墙上的破洞发呆。大厅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还有两人刻意放轻的、带着点狼狈的呼吸声。
莉莉丝的叹息在空旷的大厅里打了个旋,最终落在两人身上。
她瞥了眼沙发扶手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结——狒狒们的手艺实在粗糙,绷带缠得像团乱麻,边缘还沾着些草屑和干涸的血渍,显然是急急忙忙凑活的。
她先走到斯宾塞面前,指尖刚碰到他肩上的绷带,他就下意识绷紧了肌肉,纱布下的伤口似乎被牵扯到,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怕我看?事情都发生了,还怕我知道,那早干嘛去了?”
“别动,你们的伤要重新处理。”再开口时,莉莉丝的声音放软了些,指尖灵巧地解开那些死结。绷带一层层松开,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
深可见骨的刀伤从肩胛骨划到上臂,以及从胸膛划到腰腹……伤口边缘还泛着红肿,显然是没处理好,有点发炎的迹象。
她皱了皱眉,指尖拂过伤口周围,能感觉到他皮肤下的肌肉还在微微颤抖。
莉莉丝端了盆热水来,往里面撒了点药,然后将伤口上残留的杂物已经有些结块的药物擦拭干净。
而后将自己储藏的金疮药拿出来,用竹片挑了点药膏,小心翼翼地往伤口上抹。一直到将全身的伤都处理完毕,他都没有喊一声“疼”。
……
处理完斯宾塞的伤,她又转向米霍克。莉莉丝刚要伸手碰到他额头上的绷带,他就偏过头,声音带着点不自在的哑,“我自己来就行……”
莉莉丝没理他,直接按住他的肩膀。指尖拆开绷带时,看见眉骨上方的伤口,边缘还在渗血,旁边还有块淤青,像是被什么重物砸过。
她拿布巾沾了温水,一点点擦去血渍,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他。
“被石砖砸的?又不用霸气护体,真是乱来。”
米霍克的脸瞬间涨红,避开她的目光,含糊地“嗯”了一声,耳尖却红得快要滴血。
上好药,重新缠绷带时,莉莉丝特意松了些,免得勒得太紧。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还有那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等把两人的伤口都处理妥当,新的绷带干净整齐,换上了新的衣服,再没有之前的狼狈。
莉莉丝收拾药箱时,听见身后传来窸窣的响动,回头一看,米霍克正试图往沙发里缩了缩,想把受伤的胳膊藏得更隐蔽些;斯宾塞则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垂到脖子上的发带,像是个等着挨训的孩子。
她心里那点火气早就散了,只剩下无奈的软。
“我不管你们到底为什么打得那么狠,但下次再闹成这样……”,她把药箱合上,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笑,“就让狒狒们用藤条把你们捆在树上,晾个三天三夜。”
米霍克的耳朵动了动,没说话。斯宾塞笑了笑,声音闷闷的,“嗯,不会了。”
莉莉丝站起身,裙摆扫过地上的碎木屑,发出沙沙的轻响。她瞥了眼桌子上摆的干硬面包,显然是狒狒们凑活给的吃食。
“都饿了吧?狒狒可不会做饭。”
身后适时的传来两道肚子“咕噜”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两人此刻定是尴尬的红了脸。
“等着。”她转身往厨房走去。
厨房的门也被震得脱了臼,勉强挂在门框上,莉莉丝推开门时,听见里面传来碗碟滚动的声音。
好在灶台还能用,火石和干柴也都在,只是地上落了层厚厚的灰,还混着几片折断的香草——大概是战斗时被震下来的。
她弯腰捡起一块还算完整的锅,心里盘算着给两人做点有营养的浓汤,同时肉蛋奶也不能少。
窗外的雾气不知何时淡了些,漏进几缕微光,落在她忙碌的背影上,竟让这满是伤痕的宫殿,透出了点难得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