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关前,死寂无声。
风卷起沙尘,掠过广场上那两堆闪烁着微光的碎片(鉴身镜)和布满裂痕、灵光尽失的问心门,发出呜咽般的轻响,更添几分诡异与压抑。
所有镇西军士兵,包括那些百战余生的老兵,此刻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握着长戟的手心沁出冷汗,目光惊骇地望着那个扛着扫帚、一脸“不好意思”的灰衣老者。
镇西侯岳擎天,这位以刚毅悍勇着称的化神中期体修,此刻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却仿佛有千钧之重,怎么也拔不出那柄随他征战多年的佩剑。
他不是不想拔剑,而是源自修行者本能的、对绝对力量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枷锁,死死扼住了他的行动!那轻描淡写敲碎两件关隘重宝的一幕,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骄傲与倚仗!这已经不是修为高低的问题了,这完全是层次上的碾压!
康亲王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岳擎天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既有几分快意(让你这蛮子嚣张!),更多的却是一种兔死狐悲的凛然。他连忙上前一步,打圆场道:
“岳侯爷!现在你可知道眼前这位是谁了?这位便是解决了魔渊之患、受陛下亲邀巡察的青云宗云逸道友!还不快收起兵刃,打开关口,恭迎云逸道友入关?!”
他特意点出“解决了魔渊之患”和“陛下亲邀”,既是提醒岳擎天,也是在给双方找台阶下。
岳擎天浑身一个激灵,终于从巨大的惊骇中挣脱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恐惧,朝着云逸深深一躬到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末……末将岳擎天,有眼无珠,冒犯了云逸前辈!还请前辈恕罪!”
他身后的军士见状,也连忙收起兵器,齐刷刷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却掩饰不住那份惶恐。
云逸摆了摆手,浑不在意:“没事没事,不知者不怪。你也是职责所在,规矩立了,执行严格是好事。就是这检查的设备质量不太行,下次换好点的。”
岳擎天嘴角抽搐了一下,换好点的?这已经是皇朝能弄到的最顶级的鉴身和问心宝物了!在您老面前,估计换什么来都是被一扫帚敲碎的命!
他不敢接这话茬,连忙侧身让开道路,恭敬道:“前辈,王爷,请入关!末将已在侯府备下薄酒,为诸位接风洗尘!”
“接风就不用了。”云逸扛着扫帚,一边往关内走,一边说道,“我们就是路过,看看就走。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岳擎天哪敢真的不管,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姿态放得极低。
穿过那厚重无比的玄铁城门,便进入了铁壁关内部。关内并非想象中只有军营和武库,反而像是一座功能齐全的巨型堡垒城市。街道宽阔,以青石铺就,两侧建筑多以巨石垒成,风格粗犷坚固。随处可见巡逻的甲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汗水和淡淡煞气混合的味道,充满了边关军镇特有的肃杀与铁血气息。
许多军民看到侯爷竟然如此恭敬地陪在一名扛着扫帚的老者身边,都是惊讶不已,纷纷驻足观望,窃窃私语。
云逸似乎对这座雄关很感兴趣,走走停停,不时点评两句。
“嗯,这城墙厚度可以,能扛住炼虚境几下。”
“街道布局有点问题,遇到紧急情况容易拥堵。”
“那边那个了望塔,角度歪了零点三度,影响视野。”
他说的随意,岳擎天却听得心惊肉跳。城墙厚度、街道布局、了望塔角度……这些都是铁壁关的军事机密和经过无数次推演才定下的方案,在这位前辈口中,却如同孩童积木般被轻易看穿甚至指出不足!
这更让他确信,眼前这位,绝对是无法想象的恐怖存在!
一行人来到位于关城中心的镇西侯府。府邸同样风格简朴大气,没有什么奢华的装饰,处处透着实用与坚固。
在侯府大厅落座,岳擎天亲自奉上茶水(这次他学乖了,没敢用太好的,怕又被挑毛病),然后恭敬地侍立一旁。
康亲王喝了口茶,缓和了一下气氛,这才按照流程,对岳擎天道:“岳侯爷,云逸道友此次巡察,旨在了解边境实情,体察民生。你将铁壁关及周边的情况,向道友简要汇报一下吧。”
“是!”岳擎天精神一振,这是他熟悉的领域。他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开始汇报,从关隘驻军、防御体系、物资储备,到与西漠佛国的边境摩擦、对流窜马匪的清剿、以及对辖区内几个附属宗门的管控等等,条理清晰,数据详实,显示出其作为边关统帅的能力。
云逸一边听着,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茶,偶尔插嘴问一两句,问题都看似随意,却往往直指关键,让岳擎天不敢有丝毫怠慢,回答得更加谨慎。
汇报完毕,岳擎天总结道:“……总而言之,铁壁关防线固若金汤,末将必不负皇恩,守好中洲西门户!只是近年来,西漠那边小动作不断,边境摩擦时有发生,军费开支日益增大,关内一些基础设施也已年久失修,还望朝廷能多加体恤,增拨粮饷物资。”
这话半是表功,半是诉苦,也是边关将领的常态。
康亲王点了点头,正要象征性地安抚几句,云逸却忽然放下茶杯,看向岳擎天,问道:“你说关内基础设施年久失修?具体指哪些?”
岳擎天愣了一下,没想到云逸会关心这个,连忙道:“回前辈,主要是部分营房、仓库的防水防风阵法效力减弱,一些公共区域的清洁、照明阵法也时有故障,还有关内那口主要的‘聚灵泉眼’,近年来出水量也有所下降,影响了将士们的日常修炼……”
他说的大多是些琐碎的、上不得台面的“小事”,与军国大事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云逸却听得很认真,等岳擎天说完,他点了点头,对旁边的玄诚子道:“记下来,这些都是问题。”
玄诚子连忙拿出玉简记录。
岳擎天和康亲王都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云逸意欲何为。
就在这时,侯府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有什么人想要闯进来,被守卫拦住了。
“怎么回事?”岳擎天眉头一皱,沉声问道。今天贵客在府,他可不想出什么乱子。
一名亲兵快步进来禀报:“侯爷,是‘疾风镖局’的总镖头刘震,说有十万火急之事,一定要面见侯爷!”
“刘震?”岳擎天脸色一沉,“他一个走镖的,能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不见!让他滚!”
那亲兵面露难色:“侯爷,刘总镖头他……他跪在府外,说见不到侯爷就长跪不起,还说……此事关乎数百弟兄的性命和镖局的存亡!”
岳擎天闻言,眉头皱得更紧。疾风镖局是铁壁关内最大的镖局,常年行走于中洲与西漠之间,为他镇西军也提供过不少便利和情报,算是有些香火情。对方如此作态,恐怕真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康亲王和云逸。
康亲王淡淡道:“既然有民情,岳侯爷自去处理便是。”
岳擎天拱手:“失礼了。” 随即对亲兵道:“让他进来!”
很快,一名风尘仆仆、面容憔悴、眼角还带着淤青的中年汉子,踉跄着冲进了大厅,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沙哑带着哭腔:“侯爷!侯爷救命啊!”
“刘震,起来说话!到底何事?”岳擎天沉声道。
刘震抬起头,这才看到厅内还有康亲王和云逸等人,尤其是看到云逸那平凡的打扮和肩头的扫帚时,愣了一下,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泣声道:“侯爷!我们镖局押送的一批重要物资,在‘黑风峡’被‘沙暴帮’的人劫了!他们还扣下了我们几十号弟兄,扬言三日之内不交出十万上品灵石,就……就要撕票啊!”
“沙暴帮?”岳擎天脸色一寒,“那群盘踞在黑风峡的马匪,竟敢劫我铁壁关认可的镖局?还敢开口十万上品灵石?真是找死!”
他眼中煞气一闪而逝。沙暴帮是边境一带势力不小的马匪,行事狠辣,来去如风,他早就想剿灭,只是对方狡猾,一直未能得手。没想到这次竟敢太岁头上动土!
“侯爷!那沙暴帮此次不知从哪儿请来了几个硬茬子,其中一人修为极高,恐怕……恐怕不在元婴之下!我们镖局根本不是对手啊!”刘震补充道,脸上满是绝望。
不在元婴之下?那至少是化神境了?岳擎天心中一动,若有化神境坐镇,倒是有些麻烦,他需亲自出马,或者调动军中高手。
他正欲开口,却听旁边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响起:
“哦?有土匪劫道?还绑了人质?”
众人望去,正是云逸。他不知何时又拿起了那块没吃完的蜜渍灵花果,一边吃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着。
刘震见这陌生老者插话,虽不知其身份,但见岳擎天和康亲王都对其颇为恭敬,也不敢怠慢,连忙道:“是……是的,前辈。”
云逸吃完果脯,擦了擦手,对岳擎天道:“岳侯爷,你这治安管理,有待加强啊。光守着大门不行,家里边也得打扫干净。”
岳擎天老脸一红,躬身道:“前辈教训的是,是末将失职!末将这就点齐兵马,亲自去踏平那沙暴帮,救回人质!”
“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影响多不好。”云逸摇了摇头,站起身,扛起扫帚,“走吧,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啊?”岳擎天愣住了,“前辈,您……您要亲自去?这……这怎么敢劳烦您?区区马匪,末将……”
“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云逸打断他,又对那刘震道,“那个……刘总镖头是吧?带路。”
刘震都懵了,看看云逸,又看看岳擎天。
岳擎天见云逸心意已决,不敢再劝,只能道:“那……那末将为前辈引路!”
他心里其实也存了一丝念头,想亲眼看看这位深不可测的前辈,是如何“打扫”土匪的。
康亲王和玄诚子、苏小婉自然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出了侯府,岳擎天点了一队亲卫,正要召唤军中豢养的飞行坐骑,却见云逸摆了摆手。
“不用那么麻烦。”
他扛着扫帚,对着前方虚空,轻轻一划。
刺啦——!
一道银色的空间裂缝,如同拉开的幕布,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裂缝对面,隐约可见是一片黄沙漫天的荒凉峡谷景象!
徒手撕裂空间?!精准定位?!
岳擎天和他的亲卫们,再次被这神仙手段震撼得目瞪口呆!
“走吧。”云逸率先迈步,踏入了空间裂缝。
岳擎天等人强压下心中的骇然,连忙跟上。
穿过空间裂缝,众人已然身处一片风沙呼啸的峡谷入口处,正是那黑风峡!远处,隐约可见山寨的轮廓和巡逻的马匪。
刘震指着那山寨,激动又紧张地道:“前辈,侯爷,就是那里!”
云逸点了点头,扛着扫帚,便朝着山寨大门走去。
岳擎天连忙带人跟上,低声道:“前辈,小心有埋伏……”
他话音未落,山寨了望塔上的马匪已经发现了他们,立刻敲响了警钟!
“敌袭!敌袭!”
霎时间,寨门大开,数百名凶神恶煞的马匪涌了出来,为首的是几名气息彪悍的头目,其中一人,赫然散发着化神初期的强大威压!想必就是刘震所说的“硬茬子”。
那化神马匪头子,手持一柄鬼头大刀,狞笑着看向岳擎天:“岳擎天!没想到你真敢亲自送上门来!今日这黑风峡,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他显然认出了岳擎天,却完全无视了扛着扫帚、走在最前面的云逸。
岳擎天正要怒斥,云逸却上前一步,看着那化神马匪,以及他身后那群乌合之众,摇了摇头。
“打劫是不对的,绑票更不对。”他像是在教育不听话的孩子,“现在把人放了,东西还了,然后自己去官府自首,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那群马匪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哪来的老疯子?扛着个扫帚来劝架?”
“还自首?老子看你是活腻了!”
那化神马匪头子更是嗤笑一声,刀尖指向云逸:“老东西,滚开!不然连你一起砍了!”
云逸叹了口气:“看来是说不通了。”
他不再多言,只是将肩头的扫帚,拿在了手中。
然后,对着前方那数百马匪,以及那名化神头子,轻轻向前……一挥。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力波动,没有绚烂夺目的神通光华。
只有一股无形的、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根本“秩序”与“清理”法则的力量,如同清风般拂过。
下一刻,在岳擎天、刘震以及所有亲卫呆滞的目光中——
那数百名气势汹汹的马匪,包括那名化神初期的头子,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污渍,无声无息地、彻底地……消失了。
连人带马,连同他们手中的兵刃,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好像,他们从未存在过一般。
只有那洞开的寨门,以及寨内隐约传来的被绑架镖师的惊呼声,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云逸收回扫帚,重新扛在肩上,对还在发愣的刘震道:“还愣着干嘛?进去救人啊。”
刘震猛地回过神来,连滚爬爬地带着几个镖师冲进了山寨。
岳擎天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寨门前,又看了看云逸那平淡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一挥之下,数百马匪,包括一名化神,灰飞烟灭……
这……这已经不是修为高深能解释的了!这完全是……规则层面的抹除!
他忽然想起云逸之前说过的那句“家里边也得打扫干净”……
原来,这就是他“打扫”的方式!
看着云逸那扛着扫帚,仿佛只是随手清理了一下垃圾的悠闲模样,岳擎天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敬畏与恐惧。
他彻底明白,为何强如中洲皇朝,也要在此人面前低头。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