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丹堂的“意外”之火,非但没有因为云逸的刻意回避而平息,反而如同星火落入草原,迅速在炼丹堂内部燎原。
周明执事那炉被“捋”顺地火后成功炼制出的上品凝碧丹,以及柳风事后闭关,宣称有所顿悟的消息,像是最有力的证据,让所有听闻此事的炼丹师心痒难耐。
这位云逸教授,不仅拳意通神,指点修行,竟然连丹道都如此精深?随手一挥,便能化炸炉为祥瑞,这简直是所有炼丹师梦寐以求的境界!
于是,云逸那原本只是偶尔有弟子“路过”的小院,开始频繁出现身穿丹师袍的身影。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炼丹师们,此刻却都放下了身段,带着各种炼丹中遇到的疑难杂症,或是珍贵的丹方、灵草,前来“请教”。
结果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
云逸要么闭门不见,要么隔着门用“不懂炼丹”、“就会烧火”、“别耽误我扫地”等理由搪塞过去,让一众丹师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然而,炼丹师们大多有股钻研的执拗劲儿,越是如此,他们越觉得云逸是高深莫测,不肯轻易传授。有人开始转变策略,不再直接请教,而是试图“创造”机会。
这一日,云逸终于受不了院门外时不时传来的“骚扰”,决定出门躲个清静。他也没走远,就在青云宗后山一处人迹罕至的溪流边,找了块平坦的大青石,躺着晒太阳,听着潺潺水声,准备补个回笼觉。
岂料,他刚躺下没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焦急的呼喊声就由远及近。
“云师兄!云逸师兄!你在哪里?救命啊!”
云逸无奈地睁开眼,只见一个炼丹童子打扮的少年,满脸惊慌,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见到他如同见到救星。
“云师兄,可找到你了!不好了!孙长老……孙长老他炼丹出岔子了!”童子带着哭腔喊道。
孙长老?那个脾气火爆的炼丹堂长老?
云逸坐起身,眉头微皱:“孙长老怎么了?出什么岔子了?”
“是……是‘龙虎淬元丹’!”童子急声道,“孙长老炼制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地火突然失控,丹炉也极不稳定,眼看就要炸炉了!长老他……他强行压制,现在已经受了内伤,口吐鲜血,但丹炉还是稳不住!堂里其他师兄都没办法,古河长老又不在宗门,有人想起云师兄您前几天……所以就让我赶紧来找您!求您快去看看吧!”
龙虎淬元丹?云逸有点印象,是一种四品顶阶丹药,药性霸道,用于辅助金丹修士淬炼真元,冲击瓶颈,炼制难度极高,失败率惊人,一旦炸炉,威力也非同小可。
孙长老虽然脾气躁了点,但为人不坏,对他也没什么恶意。云逸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觉是睡不成了。
“走吧,去看看。”他从青石上跳下来,拍了拍屁股。
“多谢云师兄!多谢云师兄!”童子大喜过望,连忙在前面带路。
两人快步来到炼丹堂最深处的核心丹室。此时,丹室外已经围了不少人,都是炼丹堂的执事和弟子,包括柳风和周明也在,个个面色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看到云逸到来,众人如同看到了救星,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云教习来了!”
“快!快请云教授看看!”
云逸也没多话,直接推开丹室石门。一股灼热暴烈、夹杂着血腥味和焦糊味的气浪扑面而来!
只见丹室中央,一尊丈许高的暗金色八卦丹炉正在剧烈震动,炉身表面的符文疯狂闪烁,炉盖“砰砰”作响,仿佛有什么凶兽要破炉而出!炉底连接的地火,不再是温顺的莲花状,而是如同一条条发狂的火蟒,扭曲窜动,颜色赤红中带着不祥的漆黑!
孙长老盘坐在丹炉前,脸色煞白,嘴角挂着血迹,双手死死抵在丹炉上,灵力不断输出,试图稳住丹炉,但显然是杯水车薪,他的气息已经十分萎靡。
“孙长老,快住手!你这样会伤及根基的!”周明在一旁焦急大喊。
孙长老却双目赤红,吼道:“不行!这炉龙虎淬元丹,收集材料耗费了老夫十年心血!绝不能炸!”
眼看丹炉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炉身甚至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恐怖的能量在其中积蓄,随时可能彻底爆发!一旦炸开,别说孙长老首当其冲性命难保,这间核心丹室乃至小半个炼丹堂恐怕都要被夷为平地!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毁灭性的气息,面露绝望。
就在这时,云逸动了。
他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样,施展什么玄妙法诀,或者再次去“捋”顺那狂暴的地火。他只是快步走到丹室角落——那里摆放着几个备用的小型丹炉和一些处理药材的器具。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云逸直接抄起了角落里一个平时用来给低级弟子练习控火用的、黑不溜秋、毫不起眼的厚壁陶罐!这陶罐甚至算不上法器,就是凡间厨房里常见的那种!
然后,他如同饿虎扑食般,冲到那尊即将爆炸的暗金色八卦丹炉旁,在孙长老和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的时候,猛地抬起脚,对着那尊价值连城、堪称炼丹堂镇堂之宝之一的四品丹炉,狠狠踹了过去!
“你干什么?!”孙长老目眦欲裂,惊怒交加!
然而,他话音未落——
“哐当!!!”
一声巨响!
那尊坚固无比的暗金色丹炉,竟被云逸这看似随意的一脚,直接踹得倾斜倒下!炉盖被震开,里面那团狂暴的、闪烁着红黑光芒、即将爆炸的丹药半成品混合着失控的灵力,如同岩浆般倾泻而出!
所有人都吓得闭上了眼睛,以为末日降临!
但预料中的惊天爆炸并没有发生。
因为云逸在踹倒丹炉的同时,另一只手已经将那个黑陶罐精准地递到了“岩浆”倾泻的下方!
“嗤啦啦——!”
滚烫的、蕴含着恐怖能量的药液和灵力团,尽数落入了那个普通的黑陶罐中,发出剧烈的、如同热油遇水的声响!陶罐表面瞬间布满裂纹,眼看就要被撑爆!
云逸却看都不看,单手托着陶罐,脚下步伐变幻,如同穿花蝴蝶般,在丹室内快速移动起来!
他的动作快得出现了残影!每到一个方位,他的脚尖都会“不经意”地在地面某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符文或者砖石缝隙上轻轻一点。
说也奇怪,他每点一下,丹室内那原本狂暴窜动、如同火蟒般的地火,就有一缕被无形之力牵引,如同温顺的小蛇,脱离主体,射入他手中的黑陶罐内!
他围绕着倾倒的丹炉和狂暴的地火主体穿梭,身形飘逸,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不是在处理一场足以毁灭小半个山头的危机,而是在跳一支优雅而奇异的舞蹈。
短短三息之间,他绕着丹炉转了七圈,脚尖点了四十九下!
那倾泻而出的、足以炸平丹室的狂暴能量,被他尽数接入了黑陶罐中。而那原本狂暴的地火,也被他“勾引”走了近半,剩下的地火失去了能量支撑,顿时萎靡下去,恢复了平静。
整个丹室内,只剩下云逸单手托着的那个黑陶罐。
罐身不再布满裂纹,反而散发出一种温润的光泽。罐口处,不再是红黑暴烈的光芒,而是氤氲着一团柔和而纯净的金白二色气旋,如同龙虎交汇,缓缓旋转。一股比之前孙长老炼制时更加纯粹、更加磅礴的丹香,从罐口弥漫开来,沁人心脾,闻之令人精神一振,体内灵力都隐隐活跃起来!
所有人都傻眼了,呆呆地看着云逸,看着他手里那个还在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丹香的黑陶罐。
这……这是什么情况?
价值连城的四品丹炉被一脚踹翻?
足以炸平丹室的狂暴能量和地火,被一个凡间陶罐给……装起来了?
而且看样子……里面的丹药……成了?!还品质极高的样子?!
孙长老保持着双手前推的姿势,僵在原地,看着那个黑陶罐,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宝贝丹炉,大脑彻底宕机。他辛辛苦苦、呕心沥血、差点搭上性命都没炼成的龙虎淬元丹,就这么……被一锅……炖出来了?!
云逸托着陶罐,走到孙长老面前,将罐子往前一递,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和“庆幸”:
“孙长老,幸不辱命。你这丹火候太大,锅……呃,丹炉都烧坏了。我看情况紧急,就换个锅给你炖了一下,味道……药效应该还行,你看看?”
孙长老下意识地接过还有些烫手的陶罐,感受着里面那圆融无比、龙虎交汇的磅礴药力,手指都在颤抖。他神识探入,只见陶罐底部,三颗龙眼大小、通体金白交织、表面有龙虎虚影盘旋的丹药,正滴溜溜地转动着,散发出惊人的灵韵!
极品!绝对是极品龙虎淬元丹!药效比他预想中成功炼出的上品还要强上数倍!
他为了炼制此丹,准备了十年,耗费无数心血,失败了三次,这第四次更是差点身死道消……结果,就在这绝望之际,被云逸用一脚和一个破陶罐,给……给“炖”出来了?!
这巨大的反差,让孙长老一时间百感交集,老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竟是“哇”地一声,又吐出一口淤血,不过这次是心情激荡所致,反而舒畅了不少。
周围的炼丹堂众人,此刻也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看着孙长老手中那陶罐里散发出的丹蕴,闻着那前所未有的纯粹丹香,再回想刚才云逸那神乎其技、如同舞蹈般的“救场”……
所有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无尽的崇拜和敬畏!
一脚踹翻四品丹炉!
随手用凡罐承接狂暴丹力!
闲庭信步间勾引地火入药!
最后……用凡间炖汤的法子,“炖”出了一炉极品灵丹?!
这哪里是炼丹?这简直是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这是丹道之神才能拥有的手段啊!
柳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激动得热泪盈眶:“云师……不!云大师!请受弟子一拜!弟子以往坐井观天,不知大师境界,多有冒犯,请大师恕罪!”
周明和其他炼丹师、弟子们也纷纷躬身行礼,齐声道:“多谢云大师救命之恩!多谢云大师赐丹!”
声音充满了由衷的感激和敬服。
云逸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习惯性地开始“甩锅”:
“哎哎,别别别!什么大师不大师的,我就是个扫地的!刚才真是情况紧急,没办法,瞎搞的!纯属意外,运气好!这陶罐质量不错,没炸……孙长老你没事就好,没事我就先走了啊!”
说完,他像是生怕被这群眼神狂热的炼丹师给缠上,脚底抹油,溜得比兔子还快,瞬间就消失在了丹室门口。
留下炼丹堂一众人员,捧着那个还在散发丹香和余温的黑陶罐,面面相觑,心情复杂难言。
瞎搞的?运气好?
您老人家这“瞎搞”一次,抵得上我们苦修百年丹道啊!
孙长老小心翼翼地捧着陶罐,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圣物,他看着云逸消失的方向,老眼中闪烁着激动和明悟的光芒,喃喃道:
“老夫明白了……老夫终于明白了……丹道,不在于炉,不在于火,甚至不在于法诀和药材……在于心,在于意,在于对‘势’的掌控,在于……返璞归真啊!”
他感觉,自己困顿多年的丹道瓶颈,在这一刻,竟然有了松动的迹象。
而“云逸大师一锅炖出极品龙虎淬元丹”的传奇,也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青云宗,甚至开始向着宗外扩散。
这一次,再无人怀疑云逸在丹道上的造诣。
这位被迫营业的“道法教习”,还没开讲,就先在炼丹堂,用一口黑陶罐,炖服了所有炼丹师的心。
许多弟子看着自己手中辛苦攒灵石买来的丹药,突然觉得不香了。人家云大师,用炖汤的罐子都能炖出极品灵丹,这找谁说理去?
云逸跑回自己的小院,关紧房门,心有余悸。
“太可怕了……以后炼丹堂那边,打死也不能去了!”
他感觉,自己这清静的退休生活,距离自己越来越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