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之光如温柔的潮汐,无声漫过千里镜海。所及之处,扭曲破碎的影像归于宁静,疯狂呓语化作虚无,七彩迷雾褪去恶意,只余朦胧光晕。整个迷失海域核心,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从污浊泥沼中捞出,涤荡干净,虽仍显怪异,却再无那令人窒息的疯狂与堕落。
听涛号悬浮于已变得平静如镜的海面(或者说空间界面)之上,护罩内一片死寂。凌虚子、玄诚子、苏小婉,乃至那两名听潮阁长老,皆屏息凝神,望着远处凌空而立的那道青袍身影,以及从他脚下蔓延开、改天换地的净化涟漪。这一幕超越了他们的认知极限,近乎创世之神迹。
然而,云逸的脸上却并无多少得色,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桌案上的尘埃。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镜海中心那道依旧存在的黑暗裂缝上。裂缝中喷涌出的浓稠黑暗,如同垂死挣扎的凶兽,疯狂冲击、腐蚀着周边的净化之光,试图夺回失地。在那黑暗的源头,那只巨大、混乱、色彩扭曲的千幻魔瞳,正死死地“盯”着云逸,瞳孔中倒映着无尽的怨毒、愤怒,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负隅顽抗。”云逸淡淡评价了一句,对着那汹涌而来的黑暗洪流,以及其后那只魔瞳,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微张,然后轻轻向下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只有一种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无可抗拒的“秩序”之力,随着他这一按,悄然降临。
那咆哮冲击的黑暗洪流,在距离云逸尚有千丈之遥时,便如同撞上了一堵绝对无法逾越的无形壁垒,轰然溃散!不是被净化,也不是被抵消,而是更彻底的——被“否定”了其存在的根基。构成黑暗的混乱能量、负面法则、疯狂意念,在这一按之下,如同被从根源上抹除,瞬间崩解成最原始、最无害的基本粒子,消散于无形。
那只千幻魔瞳发出了尖锐到超越听觉极限的嘶鸣,巨大的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它感受到了一种来自更高层面的、绝对的压制。它赖以存在的混乱法则,在对方那纯粹的“秩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云逸的手掌并未停下,继续向下虚按。
那只巨大的魔瞳,连同它藏身的黑暗裂缝,开始剧烈扭曲、压缩。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裂缝周围的光线都变得弯曲。魔瞳疯狂地闪烁,试图施展幻术、精神冲击、空间跳跃等等天赋神通,但在那无形的秩序之力笼罩下,所有手段尽数失效,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徒劳挣扎。
“此界,非你等魑魅魍魉肆虐之地。”云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言出法随的威严,“散。”
话音落下,他虚按的手掌轻轻一握。
“噗——”
一声轻微的、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
那只巨大的、散发着令人癫狂气息的千幻魔瞳,连同那道不断渗出污秽能量的黑暗裂缝,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股无形巨力硬生生捏碎、抹平!
没有爆炸,没有残留,甚至连一丝能量涟漪都未曾荡起。就好像那里原本就什么都没有,之前的疯狂、黑暗、魔瞳,都只是一场幻梦。
镜海中心,恢复了一片“干净”的虚无,只有那平滑的界面依旧存在,倒映着上方被净化后显得柔和迷离的七彩光雾。
天地间,万籁俱寂。
唯有风声,带着海水的微咸,轻轻拂过。
云逸收回手,负于身后,仿佛只是捏死了一只扰人的飞蛾。他身形微动,下一瞬便已回到了听涛号的船头,衣袍都未曾晃动一下。
直到此时,听涛号上的众人才仿佛被解除了定身法,齐齐长出了一口气,但胸腔里的心脏却仍在剧烈跳动,看向云逸的目光,已不仅仅是敬畏,更带上了一种仰望神只般的虔诚与震撼。
弹指间,净化千里魔域。
翻掌间,抹杀域外邪瞳。
这是何等神通?何等境界?
凌虚子率先回过神来,带着两名长老,噗通一声跪倒在甲板上,以头触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前辈再造之恩,荡魔之功,晚辈……晚辈代听潮阁,代无尽海沿岸亿万生灵,叩谢前辈!”
他这话绝非夸张。若非云逸出手,以此地污染扩散的速度,以及那千幻魔瞳的威胁,假以时日,整个无尽海乃至天玄大陆东部,都可能沦为疯狂堕落的死域。
玄诚子和苏小婉虽未行此大礼,但也深深躬身,心潮澎湃,难以平复。
“起来吧。”云逸虚抬了一下手,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凌虚子三人托起,“此地污秽已清,空间结构暂时稳定,但核心问题并未彻底解决。”
他目光扫过下方那平滑的镜面:“这个‘排污口’依然存在,只是暂时堵住了。归墟的力量依旧会偶尔将其他世界的‘残渣’抛射过来,堆积于此。需要有人长期监控,定期清理,否则迟早还会再次淤积,滋生新的邪秽。”
凌虚子闻言,立刻肃然道:“前辈放心!从今日起,我听潮阁愿肩负起监控、清理此地之责!定不让魔患再生!”经历此劫,他深知此地关系重大,听潮阁毗邻于此,守护此地亦是守护自身宗门。
云逸点了点头:“有此心便好。不过,单凭你听潮阁之力,怕是还有些勉强。此地的空间波动和残留的异种法则,对修行亦有借鉴之处,可在此建立一座前哨基地,既能监控,亦可作为门下弟子历练、悟道之所。具体如何布置,你们自行斟酌。”
凌虚子眼睛一亮,连忙称是。能将这险地化为福地(至少是可控之地),对听潮阁而言,无疑是因祸得福。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并非危机,而是一种……奇景。
只见周围被净化后的海面(原本的镜面区域边缘,已逐渐恢复成正常海水),开始泛起阵阵涟漪。起初只是细微的波纹,但很快,涟漪扩大,变成浪花,最终,无数形态各异的海兽,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这些海兽,种类繁多,大小不一。有身披鳞甲、头生独角的巨蟒;有背驮山岳、行动迟缓的玄龟;有通体晶莹、散发着寒气的冰螭;有肋生双翼、驾驭风雷的飞鱼……其中不少海兽散发出的气息,赫然达到了元婴期,甚至有几头为首的,气息深沉如渊,竟不弱于化神修士!
它们并非之前那些被污染、失去理智的怪物,而是保持着清醒与灵智,是本该栖息于无尽海深处的强大妖族!
成千上万的海兽,从深海中浮起,从云雾中钻出,密密麻麻,铺满了视野所及的海面与天空。它们井然有序,并非来袭,而是……面向听涛号,更准确地说是面向船头的云逸,低下了它们高傲的头颅!
“呜——”
“嗷——”
“嘶——”
低沉悠长的鲸歌、清越激昂的龙吟(来自那些拥有稀薄龙族血脉的海兽)、浑厚沉重的龟鸣……各种属于海族的语言、吟唱、低吼,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宏大、庄严、充满了感激与敬畏的海洋礼赞!
所有的海兽,无论种族,无论强弱,此刻都向着云逸,做出了海族最为崇高的致敬——俯首,敛息,献上代表臣服与感激的吟唱!
万兽朝拜!
这一幕,比之前净化魔域、抹杀邪瞳,更让凌虚子等人感到震撼与不可思议!
无尽海广袤无垠,海中妖族势力盘根错节,强大无比,甚至不乏有堪比人族大乘修士的古老存在。它们向来与人族修士井水不犯河水,甚至偶有摩擦。能让如此多的海族,跨越种族隔阂,心甘情愿地集体朝拜,这需要何等巨大的恩德与无上的威严?
云逸看着眼前这万兽朝拜的壮观景象,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这时,海兽群分开一条通路,三头气息最为磅礴的海兽越众而出,来到了听涛号前方。
居中的,是一头体型庞大如山岳的玄龟,龟甲上布满古老的纹路,仿佛承载着岁月的沧桑,其气息赫然达到了化神后期!它口吐人言,声音苍老而浑厚:“老朽玄玑,携无尽海万千水族,拜谢尊上荡魔除秽,还我海域清明之恩德!”它头颅低垂,姿态放得极低。
左侧,是一条通体覆盖着冰蓝色鳞片,头生晶莹玉角的螭龙,气息也在化神中期,它声音清冷,却同样带着敬意:“冰漓代北海龙族支脉,谢过尊上。”
右侧,则是一头背生透明双翼、周身雷光缭绕的巨鱼,乃是罕见的雷鲲,修为亦是化神中期,声如雷鸣:“雷啸谢尊上救我族类脱离魔音之苦!”
这三头海兽,显然是无尽海妖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云逸看着它们,淡淡道:“此间污秽,本就不该存于此世。我顺手清理,亦是份内之事,无需多礼。”
玄龟玄玑抬起头,巨大的龟眼中充满了智慧的光芒:“对尊上而言或许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无尽海亿万水族,却是活命再造之恩。那魔音污染海域,侵蚀心智,无数族裔或疯狂自残,或沦为只知杀戮的魔物,我族虽竭力抵抗,却收效甚微,只能固守祖地,眼看疆域日渐沦丧……尊上今日之举,无异于拯救我水族于倾覆之间!”
它语气诚恳,带着后怕与感激。冰漓与雷啸也连连点头,显然深受其害。
云逸闻言,目光扫过下方那些眼神中带着劫后余生与虔诚崇拜的海兽,心中了然。海洋是它们的家园,污染对它们的危害远比对人族修士更大。
“魔患已除,但根源未绝。此地日后需长期监控,以防不测。”云逸说道。
玄玑立刻道:“尊上放心!从今往后,我无尽海妖族,愿与听潮阁道友共同守护此地,绝不容魔患再生!”它看向凌虚子,点了点头。
凌虚子受宠若惊,连忙拱手回礼。能与无尽海妖族达成合作,对听潮阁而言,无疑是天大的机缘!
冰漓接口道:“尊上若有任何差遣,我北海龙族支脉,定义不容辞!”
雷啸也嗡声道:“俺也一样!尊上但有所命,雷鲲一族绝不推辞!”
云逸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它们的善意。他沉吟片刻,道:“此件事了,我们也该离开了。”
玄玑闻言,连忙道:“尊上请留步!尊上对我水族恩同再造,我等无以为报,愿奉上我水族至宝‘万载空青石乳’与‘瀚海之心’,聊表寸心,还望尊上笑纳!”
说着,它张口吐出一团柔和的水蓝色光华,其中包裹着一只玉瓶和一颗鸽卵大小、不断变换着深蓝光泽的宝珠。那玉瓶之中,想必就是能洗筋伐髓、滋养神魂的天地奇珍“万载空青石乳”,而那颗宝珠“瀚海之心”,更是传说中能操控部分海域、汇聚水灵之气的海洋至宝!
这两件宝物,任何一件流落外界,都足以引起腥风血雨!
冰漓和雷啸也各自奉上了一份厚礼,分别是“万年冰魄”和“雷泽精金”,皆是稀世罕见的顶级炼器材料。
云逸看了一眼,并未推辞,袖袍一卷,便将三份礼物收起。“有心了。”
见他收下礼物,玄玑三兽明显松了口气,仿佛完成了某种重要的仪式。
“恭送尊上!”玄玑带头高呼。
“恭送尊上!!”身后万千海兽齐声应和,声浪震天,回荡在净化后的海域上空。
在无数海兽虔诚的目送下,听涛号调转方向,由玄诚子操控,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迷失海域外围,也是望海城的方向驶去。
灵舟穿行在已变得宁静祥和的海面上,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海兽在远处跃出水面,仿佛在欢庆新生。
船头,云逸负手而立,望着远方。
玄诚子忍不住感叹:“前辈今日之举,功德无量。不仅平息魔患,更促成了人族与海族的合作,实乃苍生之幸。”
苏小婉看着云逸的背影,眼中异彩连连,龙族血脉让她对海洋有着特殊的感情,云逸今日所为,让她由衷地感到敬佩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凌虚子更是感慨万千,这一次的经历,彻底改变了他和听潮阁的命运。
云逸却只是淡淡一笑,望着海天一线的远方,轻声道:
“起风了,回去吧。家里的竹子,该浇水了。”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刚才那改天换地、受万兽朝拜的一幕,真的只是出门散了趟步,顺手做了件小事。
听涛号破开平静的海面,载着心思各异的众人,驶向归途。而关于“青袍尊者”净化魔海、受万兽朝拜的传说,必将以比风更快的速度,传遍无尽海,震动整个天玄大陆。
新的风暴,或许正在更遥远的地方酝酿,但至少此刻,这片海域迎来了久违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