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岑无咎靠在破窗边，看着外面华灯初上、逐渐开始新一轮纸醉金迷的租界。
一场无声的宣战，已经发出。
接下来，就该是杜席珍的恐慌时刻了。
“等着吧，老狐狸。”我低声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丝血味和雨水的腥气，“看谁先撑不住。”
破教堂的破窗户边，我跟岑无咎俩伤兵残将，抻着脖子往外看，跟俩等着看烟花的傻小子似的。
可天上除了刚冒出来的几个星星和越来越浓的夜色，屁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倒计时【357:58:12】走得那叫一个稳，半点不体谅我俩这抓心挠肝的急。
“咋没动静呢？”我忍不住嘀咕，脖子都酸了，“那些瞎眼鹤……不会半路让人打下来了吧？或者飞错地儿了？”
岑无咎没说话，眉头拧着，那只独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凝。他微微侧着头，像是在极力感知着什么。
突然，他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
“来了。”他声音压得极低。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我右眼视野里，猛地炸开一片极其短暂、极其混乱的影像碎片！
像是无数个老式电影胶片被同时点燃，飞快地闪烁、重叠！
【影像A：百乐门舞厅金光闪闪的穹顶内部视角！掠过那些旋转的玻璃球灯，猛地定格在灯球深处——里面镶嵌的根本不是灯泡，而是一颗颗缩小的、还在微微转动的……人眼珠子！瞳孔里倒映着舞池里狂欢扭曲的人影！】
【影像b：南京路证交所那看起来庄严肃穆的大理石外墙！视角极近地擦过，突然穿透进去——地下室里，那台巨大的“活体造纸机”正在轰鸣运转！铜制滚筒上沾着暗红色的黏腻物，一只苍白的手从滚筒缝隙里无力地垂落下来，手指上还戴着一枚翠绿的扳指！】
【影像c：法租界那座天主堂安静的告解室！视角从木格栅的缝隙钻入——里面根本没有什么神父，只有杜席珍那个“纸人身”！他正对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商人低语，手里拿着的不是圣经，而是一张刚刚剥下来的、还滴着血的人皮，人皮上墨迹未干，正是一个股票的代码！】
这些影像太快了！太碎了！而且像是信号不良一样，闪烁着重影和雪花点！每一帧都透着极致的诡异和恐怖！
它们并非直接出现在天空中，而是如同短暂的海市蜃楼，或者强烈的视觉残留，猛地烙进了此刻正走在租界大街小巷、抬头望天或恰好看向某个方向的行人视网膜上！
“啊——！那是什么？！”
“眼睛！灯里有眼睛！”
“地下……证交所地下有怪物！”
“杜先生他……他拿的是……人皮？！”
“鬼！有鬼啊！”
几乎同时，外面原本喧嚣的夜上海，像是被猛地掐住了脖子，瞬间爆发出无数惊恐的尖叫、混乱的呼喊和东西被打翻的碎裂声！
成了！
虽然效果可能比预想的稍微差了点，像是信号不好的偷拍直播，但确实成了！那些隐藏在繁华背后的罪恶，以一种最直观、最惊悚的方式，粗暴地捅进了所有人的眼里！
我心脏砰砰狂跳，激动得差点喊出来！
可还没等我这口气松完，右眼视野里，那些闪烁的影像突然开始大片大片地熄灭、消失！
不是自然结束，而是被强行掐断！
紧接着，一连串冰冷的系统提示弹窗砸了过来：
【警报：检测到大规模非法灵异信号传播！】
【来源判定：纸质载体（鹤形），附魔类别：窥视、投影。】
【执行清除程序：启动租界防空灵纹阵（低功率）。】
防空灵纹阵？！这他妈又是什么鬼东西？！
我猛地扭头看岑无咎，他脸色也瞬间变了！
“不好！是巡捕房的‘打更人’！他们有针对灵异造物的防御机制！”他语速极快，“快！让剩下的鹤拉高！分散！”
拉高？怎么拉？那些纸鹤又没遥控器！
就在我俩干着急的时候，外面夜空中，更高一点的地方，隐约传来几声极其轻微的“噗噗”声，像是有什么小东西在空中爆开了！
然后我看到，一些飞得较低的、侥幸躲过第一波影像传输的纸鹤，像是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带着微弱电弧的网，瞬间冒起青烟，化作一小团火球，直直坠落下去！
妈的！真被击落了！
杜席珍这老狐狸，反应太快了！而且手段狠辣，直接无差别清理！
“高度不够！它们飞不过灵纹阵的拦截高度！”岑无咎声音发紧，看着窗外不断零星坠落的火光，独眼里满是焦灼。这些纸鹤承载的灵念很弱，飞行高度有限，根本突破不了那种针对性的防御阵！
眼看我们好不容易撒出去的眼线就要被清理干净，这次行动就要功亏一篑！
我急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脑子里飞快转着。高度……高度……怎么才能让这些破纸飞得更高？
“风！”我猛地抓住岑无咎的胳膊，“晚上吹的是东南风！能不能……让它们借着风势，往更高处飘？就算看不清细节，能大概圈出杜席珍经常活动的位置也行啊！”
岑无咎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对！不需要清晰影像，只需要定位能量聚集点！但需要更强的灵念引导它们利用气流……”
更强的灵念？我们现在这状态，哪还有多余的灵念？
他猛地看向我，眼神锐利：“你的右眼！镜瞳！能不能短暂模拟一个‘上升气流’的灵纹信号？范围不用大，只要给它们一个初始的推力！”
我艹！这能行吗？镜瞳还有这功能？！
“我……我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了！我立刻闭上左眼，将所有意识沉入右眼。
嗡——
代码流和数据瀑布再次涌现。我忍着不适，极力在其中搜寻着可能与“风”、“气流”、“上升”相关的参数和指令。这玩意太复杂了，跟天书一样！
【搜索关键词：气流模拟……抬升……高度……】
【检索到相关模块：环境扰动（初级）】
【是否调用？警告：能量消耗巨大，可能引发镜瞳不稳定。】
“调用！赶紧的！”我对着系统吼。
右眼瞬间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激活了！
视野里的代码流开始以一种新的方式组合、排列，最终形成一个极其复杂、不断旋转的淡青色符文虚影，透过我的眼球，似乎要投射到外面的现实世界中！
“就是现在！对着窗外！”岑无咎急声道！
我猛地睁开右眼，对准窗外那片正在不断有纸鹤坠落的夜空，将那个凝聚而成的“上升气流”灵纹信号，狠狠地“推”了出去！
没有声音，没有光效。
但我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带着微弱灵能波动的气流，以我右眼为起点，猛地向上方卷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
那些原本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飞、或者正在被迫降坠落的纸鹤，像是突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托了一把，猛地向上窜了一截！
它们笨拙地借着这股突如其来的上升气流，摇摇晃晃地，开始努力向更高的夜空爬升！
租界低空那层无形的灵纹拦截网，似乎主要针对的是低空飞行物。这些纸鹤突然拔高，竟然真的暂时摆脱了大部分的拦截！
右眼视野里，那些原本即将彻底熄灭的信号光点，又顽强地亮起了一小部分，虽然依旧微弱，但开始向着租界几个特定的方向汇聚、盘旋！
成了！它们正在标记能量异常点！
“快看！”岑无咎猛地指向公共租界方向，“那边！汇丰银行大楼顶层！能量反应在急剧升高！他可能在那里！”
又指向法租界西区：“还有那边！逸园跑狗场后台！也有强烈反应！”
几个点被大致标注出来！
虽然无法像刚才那样直接看到影像，但这些位置信息，已经足够宝贵！这大大缩小了杜席珍真身可能藏匿的范围！
“太好了！”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右眼的灼痛和能量的急剧消耗都觉得值了！
然而，乐极生悲。
可能是因为刚才强行调用镜瞳模拟灵纹消耗太大，右眼视野突然开始剧烈闪烁，代码乱窜，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猛地袭来！
“呃……”我闷哼一声，捂住右眼，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栽倒。
“你怎么了？”岑无咎立刻扶住我，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没……没事……耗过头了……”我摆摆手，喘着粗气。
窗外，那些侥幸爬升成功的纸鹤，在完成了最后的定位任务后，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灵念，纷纷无声无息地自燃，化作一点点细小的火星，湮灭在夜风中。
短暂的、混乱的“直播”结束了。
租界各处的骚乱和惊恐还在持续，巡捕房的哨声凄厉地响着。
但我和岑无咎知道，我们想要的目的，已经部分达到。
恐慌的种子已经种下。
杜席珍的几个巢穴，也暴露了。
“接下来……”我忍着右眼的不适，看向窗外那依旧灯红酒绿、却已然暗流汹涌的租界夜空，舔了舔牙齿，“就该咱们主动上门，去找这位杜特派员，‘好好聊聊’了。”
倒计时【357:40:18】。
时间不多了。
猎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