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向你证明我结论的正确，以及给你做一点特殊的‘心理治疗’”凯莉的话语中带上了一丝极端的悲观主义“提前知道自己的软肋不是错事，至少真正要做这种抉择的时候有些心里准备”
她的话像一阵冷风，吹散了实验室里最后一点火药味，却留下了一种更复杂、更令人不适的寒意
“心理治疗？” RK 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调平平，听不出是疑问还是嘲讽，他周身的冰冷怒意稍稍收敛，但戒备之色更浓
他从未听过如此……荒谬又精准的形容，提前知道自己的软肋？悲观主义的准备？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迷失的、记忆混乱的时空旅者会说的话，更像是一个冷静的、甚至带点冷酷的观察者所下的论断，或者说她性格的底色就带着极端的悲观主义
“证明你结论的正确性，方式就是用一个令人作呕的假设来触碰底线？” RK 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那种审视的意味几乎化为实质“你这套‘治疗’方法，倒是很有‘我们’的风格” 他刻意加重了“我们”二字，既是承认了她刚才关于“共性”的论断，也是一种反向的讽刺——看，你也不例外，会用最极端的方式去验证你想验证的东西
“当然，”凯莉对于他那句“我们风格”的反讽毫不在意，甚至干脆地承认了，语气里带着一种破罐破破摔般的坦率“从我不顾一切，明明有退路却强行穿越未知时空选择继续寻找瑞琦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看出来了”
她微微摊了下手，一个略带自嘲意味的小动作
“理性计算？风险收益？在那种情况下……”她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再明白不过——当某个执念压倒一切时，那些准则都会被抛诸脑后
RK 沉默着，他确实看出来了，只是此刻被她如此直白地承认，反而让那种“同类”的诡异感更加强烈
他们都拥有顶尖的智力去制定计划，却也拥有同样炽烈的、足以焚烧一切计划的执念
而凯莉的话并未结束，这场“心理治疗”，正如她所说，并不单单是关于RK的
她也是在对自己进行一场残酷的剖析
任葵性格的底色中，实际上潜藏着与RK极其相似的偏执、极端和不顾后果的因子
只是在她原来的世界里，有瑞琦阳光般的牵绊，有父母完整温暖的守护，这些如同坚固的堤坝，将她内心深处那片危险的、汹涌的暗流牢牢封锁，连她自己都未曾真正察觉
直到这场突如其来的穿越，直到记忆融合带来的认知混乱，直到被RK这个“镜子”步步紧逼的质疑和试探……那堤坝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提出那个关于“抛弃鲁比”的极端假设，激怒RK的同时，何尝不是在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去触碰和确认自己内心深处同样绝不可动摇的底线？她在向RK证明，也在向自己证明：看，就算是我，就算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有些东西也绝不能拿来交换
这种深刻的、几乎是根植于本能的偏执，与RK如出一辙
她感受到了这种相似，这让她在胜利之余，也感到一丝细微的战栗
原来自己并不完全是那个在父母和青梅呵护下、只会对着二次元男神发花痴的天才研究员任葵
RK 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承认背后那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不仅仅是自嘲，还有一丝……了悟？甚至是某种对自身阴暗面的惊悸？
他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滚得更大了
这个雌性摩尔，就像一个矛盾的集合体：技术理性与情感偏执，体制内的精英傲气与不顾一切的疯狂，对亲情友情的强烈维护与操纵人性的冰冷试探……这些特质在她身上激烈地碰撞、交融，切换得毫无征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记忆混乱后遗症”能解释的了
“所以，带着你这份‘心理准备’和‘不顾一切’，你打算怎么做？如果情况比你最坏的打算还要糟糕？”他的问题依旧犀利，甚至更加残酷，直指她所有行动最终可能面临的虚无
“不，我早就意识到了最糟糕的情况，如果她……变了”凯莉艰难的从她嘴里挤出了这个假设，这是比瑞琦死了这一结果更令她绝望的结果，好像灵魂被撕下一片，悲伤和疯狂不可控制的涌上心头，又被强行压下，“我……我会离开，回到我的世界，然后，当做她从未存在过，继续……自己的生活”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一个冷静的计划，但从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那刻意放平却依旧泄露出一丝颤音的声调中，RK能清晰地感受到这话语背后的千疮百孔
“当作从未存在过”？谈何容易，那不过是绝望到极致后的一种自我欺骗式的逃避
然而，就在RK以为这就是她全部答案时，凯莉的语气忽然彻底变了
所有的情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机械的、冰冷的完全平静，像是某种情感防御机制被强行拉闸启动，将所有汹涌的情绪瞬间隔离
“我不会一直围着她转的”
她补充道，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上了一点事不关己般的冷漠
这种突兀的、极端的情感切换，比之前任何一次激烈的情绪爆发都更让RK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警惕
前一秒还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挣扎里，下一秒就能如此绝对地“平静”下来，甚至说出“不会围着她转”这种话？
这绝非常态
RK 的蝴蝶眼镜片上，鲁比无声地标记出凯莉生理指标的剧烈变化：从刚才的高应激状态瞬间跌落至近乎麻木的平稳线——这种断崖式的变化极不自然
他看着她，试图从那副该死的眼镜和那张与自己过分相似的脸上找出更多线索
“有趣的……应对机制”RK 缓缓评论道，声音里听不出是赞叹还是更深的不安，“希望当你真正面对那一刻时，你这‘开关’还能如此有效地工作
他不再追问，眼前的“罗伯特·凯莉”状态显然极不稳定，再施加压力，恐怕也得不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反而可能会让她彻底崩溃
但他心中的警报已然拉响，这个同位体，远比他最初预想的更危险，不仅因为她带来的信息和她的技术，更因为她这种极度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和那深不见底的执念
凯莉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看穿了他沉默下的顾虑和重新评估的风险等级，她脸上那种机械的冰冷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疲惫与了然的复杂神情
“放心，我没有这么脆弱”她开口道，然后抬手，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这个动作带着点技术工作者分析问题的调调
“这只是……一种必要的心理防御机制。防止我在极端情绪下，做出不理智的、可能会伤害到瑞琦的事情”
她顿了顿，然后像是为了打破过于沉重的气氛，刻意用上了一种故作轻松、甚至带着点戏谑玩笑的口吻，补充道“毕竟，我怕我一个没控制住，会真的把她打晕了强行绑回去关起来，那可就……太难看，也太不符合我的美学了”
她用玩笑的糖衣，包裹住了内里那颗极端偏执、甚至充满占有欲的核
但 RK 没有笑
他蝴蝶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初，甚至更加深沉，他精准地捕捉到了那玩笑之下丝毫不好笑的、冰冷的认真
“强行绑起来……” RK 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听起来倒像是我会考虑的效率方案之一”
他向前微微倾身，镜片上反射出凯莉微微僵住的身影
“但你知道为什么我从不那么做吗？即使是对那位总是碍事的团长大人？”
他没有等她回答，便自问自答，语气冰冷而清晰“因为那意味着彻底的失败，意味着你无法用任何其他方式——无论是智力、技术、还是别的什么——去赢得你想要的结果或答案，只能依赖于武力禁锢，而那，往往是最不稳固，也最无趣的解决方案”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副蝴蝶眼镜，直刺凯莉试图用玩笑掩饰的内心深处
“所以，你的‘防御机制’，防备的究竟是你伤害她的可能性，还是……”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防备你自己最终不得不面对，或许连‘强行绑回去’都无法解决，甚至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的这个事实？”
凯莉脸上的那点故作轻松彻底消失了。她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然后突兀地笑了一下
“‘我’总是这么敏锐。”语气里带着点无可奈何的自嘲，又混合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自恋
这简短的话语巧妙地承认了RK的洞察力，同时又将其归因于他们共享的“RK”本质——仿佛他的敏锐，不过是另一个角度的“自己”的敏锐
然后，她的语气彻底沉淀下来，所有玩笑、防御、尖刺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疲惫的清醒
“所以我不想这样做”她看着RK，眼神透过镜片，异常清晰“这不是爱，至少……不是瑞琦教会我的爱”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沉甸甸地坠入寂静之中
“她教会我的……”凯莉的声音里染上一丝极淡却真实的暖意，像是在回忆某种遥远而珍贵的光“是信任，是放手，是哪怕担忧得要命，也会在我决定独自研究危险项目时，只是默默加大我实验室周围的巡逻频率，而不是冲进来强行阻止”
“是即使被我气得跳脚，恨不得用剑敲我的头，也会在我累得趴在数据台上睡着时，给我盖上披风”
“爱不是占有和捆绑，RK，那是恐惧和失控的表现。”她轻轻摇头，像是在否定RK刚才的话，也像是在否定自己内心深处那曾经涌动过的、黑暗的冲动“真正的爱……是即使害怕失去，也愿意给予对方选择的自由。是哪怕结局不如人意，也能尊重那条她自己选择的道路”
“强行绑回去？”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这次带着明确的否定“那得到的只是一个囚徒，一个失去灵魂的空壳，那会毁了她，也会……彻底毁了我自己。毁掉她曾经相信过的那个我”
RK 彻底沉默了，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出言讽刺，他只是站在那里，蝴蝶眼镜隔绝了外界对他眼神的探究，但他微微绷紧的唇泄露了某些波动
凯莉的这番话，和他所理解、所践行的一切几乎背道而驰。信任？放手？尊重选择？这些词语在他的词典里往往与“风险”、“不可控”、“低效”挂钩
然而，从她口中说出，结合她之前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搜寻，形成了一种极其矛盾的说服力，她并非不懂占有和黑暗，她只是……被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约束了，一种名为“瑞琦”的力量。
这种约束，并非来自外部的规则或恐惧，而是源于内部的理解和……爱
RK 忽然有些理解了她之前那种种矛盾的表现，那不仅仅是记忆混乱，更是一场发生在内心的、黑暗的占有欲与光明的爱意之间的残酷拉锯，而此刻，显然是后者占据了上风，并清晰地表达了出来
良久，RK 微微侧过头，视线落在冰冷的仪器屏幕上，避开了凯莉那过于澄澈的目光
“……很复杂的理论”他最终评论道，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也没有了之前的针锋相对，“但愿你的‘实践’能永远跟得上你的‘理论’”
他没有表示赞同，但也不再质疑，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的软化，他转身，似乎打算结束这场过于深入且触及核心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