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憩日的傍晚，金人巷比平日更加热闹喧嚣。各色灯笼早早亮起，将街道映照得如同白昼，小贩的叫卖声、食物的香气、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温暖的烟火气。
符玄原本计划在藏书馆度过这个晚上，整理近日的推演笔记。然而，某个不请自来的家伙，在她刚坐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精准地“路过”了她的桌前，并以“劳逸结合方是正道”、“听闻夜市新来了一个画糖人的老匠人手艺一绝”等歪理，半强迫地将她从书山卷海中捞了出来。
于是，便出现了眼下这番景象——符玄有些别扭地走在熙攘的人群中，身上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月白常服，粉发简单挽起，与周围热闹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而三秋则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地走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嘴角噙着笑，星眸懒散地扫过两旁琳琅满目的摊位，时不时还要伸手虚扶她一下，避免她被拥挤的人流撞到。
“看看就行了，何必来挤。”符玄微微蹙眉，试图忽略周围投来的好奇目光以及身边那人过于贴近的存在感。
“闭门造车能造出什么？”三秋挑眉，顺手从旁边摊子上买了一包刚炒好的、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塞到她手里，“尝尝，这家火候最好。”
纸包传来的温度熨帖着微凉的指尖，糖炒栗子特有的焦甜香气钻入鼻尖。符玄下意识地想拒绝，但看着那油光锃亮、咧开口子的栗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默默地剥开一颗。栗肉软糯香甜，味道确实不错。
三秋看着她小口吃栗子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深，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拿过几颗，三两下剥开，自己吃一颗，又很顺手地塞一颗到她嘴边。
符玄：“……”
她看着递到唇边的、他指尖捏着的完整栗肉，脸颊微微发热，犹豫了一下，还是极快地低头叼走了，嘴唇不可避免地擦过他的指尖。
三秋指尖微微一麻，仿佛有细微的电流窜过，看着她又迅速别开脸、耳根泛红的模样，心情大好，得寸进尺地又剥了一颗递过去。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被投喂。糖画、冰糖葫芦、梅花糕…三秋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让她尝遍夜市的小吃。符玄从最初的抗拒，到后来的无奈，再到最后…似乎也渐渐习惯了这种被人照顾着、投喂着的感觉。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那冰冷的距离感，却在不知不觉中消融了许多。
终于，在一个围了不少人的摊位前，三秋停下了脚步。那是一个画糖人的老匠人，手法娴熟，以勺为笔，以糖为墨，手腕翻飞间，各种栩栩如生的飞禽走兽、神话人物便在他手下诞生，引来阵阵喝彩。
“想要哪个？”三秋低头问符玄，眼睛亮晶晶的。
“…幼稚。”符玄别开脸，表示对此等小孩子的玩意毫无兴趣。
“那我随便选了。”三秋也不在意，笑着对老匠人道，“老师傅，画两个，一个鸾鸟，一个…嗯，就照着我身边这位姑娘的样子画！”
符玄猛地转头瞪他：“三秋！”
“怎么了？”三秋一脸无辜，“鸾鸟挺配你的啊，清冷又漂亮。至于人像嘛…留个纪念？”
老匠人哈哈一笑，应了声“好嘞”，便手法娴熟地开始熬糖、作画。
符玄又羞又恼，却无法阻止，只能看着那老匠人真的以糖为笔，开始勾勒她的轮廓。周围的人群也因这特别的“模特”而投来更多好奇和善意的目光，甚至有人低声笑着起哄。
她恨不得立刻转身就走，手腕却被三秋轻轻拉住。
“别动嘛，快了快了。”他低声笑着，指尖在她手腕内侧轻轻挠了一下，带来一阵痒意。
符玄身体一僵，甩开他的手，却真的没有再动，只是脸颊红得厉害，金瞳瞪着那逐渐成型的糖人，仿佛在跟它较劲。
很快，两个糖人完成了。鸾鸟展翅欲飞，灵动非凡；而那个人像糖人，虽然线条简约，却意外地抓住了符玄那份清冷专注的神韵，颇为传神。
三秋付了钱，拿起那两个糖人，将鸾鸟的递给她，自己拿着那个人像的，左看右看，啧啧称赞：“像，真像！连这嫌弃的小表情都画出来了！”
符玄：“……”
她一点都不想接那个鸾鸟糖人！
三秋却不由分说地将糖人塞进她手里，然后举起那个“符玄”糖人，对着灯光仔细欣赏，还故意凑到她面前比对，笑得恶劣：“嗯，还是真人好看点。不过这个嘛…甜！”
他说着，竟然伸出舌尖，极快地在那糖人的“脸”上舔了一下！
符玄的瞳孔瞬间放大！他、他居然…！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瞬间冲上头顶！仿佛他舔的不是糖人，而是她本人一样！
“三秋！！！”她终于忍无可忍，抬手就想把那个该死的糖人抢过来毁尸灭迹！
三秋大笑着躲开，动作敏捷地将糖人举高：“干嘛？我买的还不能吃了？”
“你闭嘴！”符玄又气又羞，踮起脚去抢，两人顿时在摊位旁闹作一团，引得周围人群发出善意的哄笑。
最终，符玄还是没能抢过身手更好的三秋，反而因为动作太大，手里那个鸾鸟糖人的翅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衣袖，粘上了一点糖渍。
“哎呀，可惜了。”三秋停下打闹，抓住她的手腕，看着她手里的糖人，“翅膀脏了。”
符玄气喘吁吁，脸颊绯红，金瞳怒视着他，还没从刚才的羞愤中平复。
三秋却忽然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在她惊讶的目光中，张嘴，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粘了糖渍的翅膀…咬了下来。
他的唇瓣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手指，温软湿润的触感再次袭来，带着糖的甜腻。
符玄浑身一颤，如同被定住一般。
三秋嚼着那脆甜的糖翅膀，抬起头，看着她呆愣的模样，眼中闪烁着狡黠而温柔的光芒，舌尖轻轻舔过自己的唇角，仿佛在回味。然后，他握住她拿着糖人的手，引导着，将那只缺了一边翅膀的鸾鸟糖人，递到了她的唇边。
声音低沉，带着蛊惑般的笑意：“…现在…它和你一样了…都不‘完整’了…要不要…也尝尝？”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唇，意图昭然若揭。
符玄的心脏疯狂跳动，看着近在咫尺的糖人，看着他沾染着糖渍、显得格外诱人的唇瓣，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期待和深沉的温柔…周围所有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
鬼使神差地，她微微张开嘴，极轻地、在那只残破的鸾鸟糖人上…咬了一小口。
糖的甜味在口中化开。
却远不及心底漾开的那抹悸动甜蜜。
三秋看着她终于肯吃糖人，眼底的笑意如同星河流淌，绚烂夺目。他就着她的手，自己也低头，在糖人的另一边咬了一口。
两人就这般，在熙熙攘攘的夜市中，旁若无人地分享着同一个残破的糖人。指尖相碰，呼吸交融，糖渍沾染了嘴角，空气中弥漫着化不开的甜腻气息。
直到糖人吃完，三秋自然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唇角一点晶莹的糖渍。
他的动作轻柔而自然，仿佛做过千百遍。
符玄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金瞳中倒映着灯笼温暖的光晕和他专注的眉眼，仿佛融化了的琥珀。
“甜吗？”他低声问，指尖并未立刻离开，反而轻轻摩挲了一下她柔嫩的唇角。
符微微垂眸，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脸颊红晕未退，在灯火下美得惊心动魄。
三秋喉结滚动，眸色渐深，缓缓低下头。
就在他的唇即将再次落下之际——
“哎呀！我的毽子！”
一个小孩子追逐着不小心踢飞的毽子，一头撞在了三秋腿上，打破了这旖旎的氛围。
三秋：“…”
符玄迅速后退一步，从那种暧昧的氛围中惊醒，脸颊更红，下意识地抬手抿了抿唇角。
三秋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捡起那枚五彩的毽子，递给那个怯生生的小孩，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心点，去别处玩。”
小孩道了声谢，抱着毽子跑开了。
气氛被打破，那片刻的亲密仿佛成了一个旖旎的梦。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空气中却流淌着比糖更甜的默契。
“回去吧。”半晌，符玄低声说。
“好。”三秋点头，极其自然地，再次牵起了她的手。
这一次，符玄只是微微僵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任由他温热干燥的手掌包裹着自己的手，牵着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潮，朝着学府的方向走去。
灯笼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