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穿过断墙，卷起几片枯叶。雾气在小径上缓缓流动，像一层薄纱遮住了前方的路。张继平站在原地，袖中铜镜不再震动，也没有任何异样传来。刚才那道流光、地面的震颤、碑上的字迹，仿佛都沉入了某种静止的状态。
他闭了闭眼，体内灵力顺着经脉运转一圈，确认没有残留外力干扰。再睁眼时，目光已从迷雾中收回，落在脚下的石板上。这地方暂时走不通，也问不出答案。
远处传来三声钟响，清越悠长，穿透雾气直抵耳畔。那是安澜城每日通报要事的灵音钟，只有重大消息才会触发。
钟声落定，空中浮现一道虚影，女子声音清晰传出：“奉天律阁令，三日之后，九霄仙门开启山门，广纳外域英才。凡具金丹以上修为、品行端正者，皆可赴云台崖报名参选。”
玉简虚影一闪即逝，余音散在风里。
林棠看了他一眼：“九霄仙门……听说他们十年才开一次外招，门槛极高，但一旦入选，便有资格接触上古传承。”
陈岩点头：“不止如此，他们不看出身，只论实力与心性。很多散修就是靠着这一轮，翻身进了大道宗门。”
赵松挠了挠头：“不过据说考验极难，去年有人当场吐血退出，连记忆都被封了一段。”
张继平没接话。他抬头望向东边，云台崖的轮廓隐在晨光中，山势陡峭，云雾缭绕，隐约可见几座悬空石桥连接着主峰。那里才是真正的修行之地，不是荒庙残碑间的秘密能比的。
“我暂不追了。”他说。
三人微微一怔。
“这碑、这光、这雾……现在解不开。”他语气平稳，“师父曾说过，有些机缘要等，有些路却不能停。若一味执着于过去留下的痕迹，反而会错过眼前的门。”
林棠沉默片刻，笑了下：“你说得对。我们也在等一个机会，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做决定。”
“不是快。”张继平摇头，“是清楚了。铜镜带我来此，但它现在安静下来，说明该做的事还没到时候。而仙门招募三年一启，错过就得再等，我不想把时间耗在原地。”
陈岩拍了下他的肩：“那你打算去？”
“已经决定了。”
赵松咧嘴一笑：“行啊，总算有人比我更果断。早知道我也去报个名，省得天天为灵晶发愁。”
几人轻笑起来。气氛松了些。
张继平最后看了一眼那条小径。雾依旧浓，碑文半掩，一切如初。他转身迈步，脚步坚定，不再回头。
一行人沿旧路返回主街。天色渐明，坊市开始热闹，摊贩支起灵炉，煮着提神的药汤。路过一家符纸铺时，他停下，买了一枚净面符贴在额角，压住昨夜强行认主后残留的一丝昏沉。
到了东城区，街道宽阔起来，路面由青石换作白玉铺就，两侧立着刻有仙门典训的石柱。越往云台崖方向走，行人越多，不少穿着统一道袍的年轻人结队而行，胸前绣着不同山门的徽记。
崖底有一方宽阔石台，上方悬浮着一块巨大的玉璧，上面浮现出本次招募的基本信息：报名期限、测试时间、基本要求、禁止事项等。已有数十人围在周围，有的记录内容，有的低声议论。
张继平静静站到外围，神识扫过玉璧文字，逐条记下。
不限出身，无需引荐，但需自行提交履历玉简；修为必须达到金丹初期以上；过往不得有杀人夺宝、背叛师门等劣迹；心性测试将由独立执事主持，杜绝徇私。
他心中微定。
正要上前，一名身穿灰蓝道袍的年轻弟子走到台前，手持登记簿，面向众人道：“欲报名者，可领取空白玉简一枚，录入姓名、修为等级、修炼年限、主要经历即可。不可虚报，否则一经查实，终身禁入所有正统仙门。”
说完，他取出一叠玉简放在案上。
张继平走上前。
那人抬眼看了看他：“报名？”
“是。”
“可有推荐信？师承何处？”
“无门无派，散修。”
对方略一迟疑，却没有拒收，只递出一枚玉简：“那就自己录吧。记住，辰时前交回此处，逾期不候。”
张继平接过玉简，指尖微动，灵力渗入其中，开始录入信息。
姓名：张继平
修为：金丹中期
修炼年限：十二年
主要经历：游历七域，参与三次秘境探索，曾在南陵城协助破除邪阵，于寒渊谷取得古器残片两件……
写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随后继续。
……所持功法为自修所得，未涉禁忌之术，未曾依附任何势力。
灵力收束，玉简表面泛起淡淡光晕，表示信息已封存。
他将玉简交还登记弟子。对方查验无误后，在簿子上勾画一笔：“张继平，编号一百三十七，后日辰时，请准时到场。”
“多谢。”
他退到一旁，抬头看向崖顶。
云雾深处，一道青铜巨门虚影若隐若现，两侧站着守卫模样的人影，腰佩长剑，气息沉稳。那是九霄仙门真正的入口，此刻尚未开启，但已有威压隐隐透出。
身边陆续有人完成登记离去，也有几人驻足观望，彼此交谈。
“听说今年除了常规测试，还会加一场实战推演。”
“真的假的？上次实战还是百年前的事。”
“你不懂，最近边境动荡，仙盟需要能打的人。”
张继平听着，没有插话。他知道，这种级别的选拔不会轻易放水，每一个环节都会被严密监控。但他也不怕。这些年独自在外，生死之间走过多次，早已练出了应对各种局面的本能。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旧痕仍在，偶尔会传来一丝温热，像是提醒着他什么。铜镜安静地躺在袖中，自从进入这片区域后，再未有任何反应。
或许它也知道，真正的转折点，就在这里。
太阳升至中天，石台前的人渐渐散去。登记弟子收起案桌，准备离开。
张继平仍站在原地，目光未移。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林棠他们赶了过来。
“怎么样？”林棠问，“报上了吗？”
“嗯。”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我们刚打听清楚，这次测试分三关，第一关测根基，第二关心性，第三关……据说是要进一处幻境，面对最不愿回想的事。”
陈岩补充：“而且不允许使用外物辅助，全靠自身意志撑过去。”
赵松苦笑：“完了，我最怕回忆以前吃馊饭的日子。”
张继平笑了笑，没说话。
他知道，这些人说得再多，也无法替代亲身经历。他要面对的，不只是测试，还有隐藏在这些规则背后的筛选逻辑——什么样的人才会被真正接纳？
他不是为了加入某个宗门而来的。
他是为了解开那些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包括师父的名字为何会出现在铜镜上，为什么胸口会有那道无法消去的旧痕，以及，那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吹动衣袍，他缓缓抬起手，握住了袖中的铜镜。
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但他知道，它还在等。
等他变强，等他走进那扇门，等他揭开一切的那一天。
登记弟子走到台阶尽头，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张继平站在石台边缘，身影笔直，眼神平静地望着上方。
那人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阳光洒在玉璧上，映出一行尚未消失的小字：
【报名截止：后日辰时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