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公寓的露天阳台，在初夏的夜晚褪去了白日的燥热，晚风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轻轻拂过。远处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璀璨灯海，头顶则是被映衬得略显稀疏、却依旧努力闪烁的星空。
楚南栀和郑煦言难得地都没有埋头于工作或各自躲回房间。她窝在柔软的懒人沙发里，他则靠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种奇异的平和氛围在夜色中流淌。
楚南栀仰着头，在夜空中搜寻了片刻，忽然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西方一颗格外明亮、甚至有些耀眼的星子，语气带着点发现宝藏般的雀跃：
“快看！那颗！那颗最亮了！一闪一闪的，像不像钻石？”
郑煦言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看了一眼，那属于理工精英和商业霸总的严谨本能便瞬间启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纠正：
“那是金星。现在这个时间点，它出现在西方天空，是昏星。因为它离地球近，且表面覆盖着浓密的高反射云层，所以看起来格外亮。不是钻石，是行星。”
他解释得清晰、准确、……且毫无情趣。
楚南栀满腔的浪漫情怀被他这番科普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她猛地转过头，瞪圆了那双漂亮的杏眼，气鼓鼓地控诉：
“郑煦言！你就不能浪漫一点吗？！谁要听什么行星云层反射率啊！我看的是星星！是意境！是感觉！”
看着她腮帮子微鼓、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模样，郑煦言微微一怔。他习惯了她慵懒随性、或是狡黠聪慧的样子，很少见她如此直白地流露出这种……带着点娇嗔的小情绪。
他沉默了下来。
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夜空下他的侧脸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远处城市光晕的映衬下，格外明亮。
楚南栀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又要开始他那套“实事求是”的理论，正准备继续吐槽，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缓慢了许多，也……认真了许多。
“……是挺亮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目光从遥远的金星缓缓移近，最终，落在了她的脸上，落在了她因不满而显得格外水润明亮的眼睛里。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缱绻的语调，轻声补充道：
“…像你的眼睛。”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楚南栀所有的抱怨和不满都卡在了喉咙里，她猝不及防地撞入他专注的视线，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愕然的小脸，以及……身后那片遥远的星空。
像……她的眼睛？
他……他说什么？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热意“轰”地一下席卷全身，脸颊、耳朵、甚至脖颈都迅速染上了绯红。心脏像是揣了只兔子，毫无章法地、剧烈地跳动着，快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而郑煦言在说完这句话后，自己也猛地怔住了。
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那冰冷的理性外壳仿佛被夜色和她的注视悄然融化，露出了底下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而真诚的内里。
一丝罕见的窘迫和慌乱迅速掠过他的眼底。他几乎是立刻移开了视线，重新望向那片漆黑的夜幕，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有些紧，耳根在夜色遮掩下，红得发烫。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极度诡异的沉默。
只有晚风依旧不识趣地吹拂着，带着阳台上盆栽植物的细微沙沙声。
一个被自己脱口而出的“情话”惊到失语。
一个被这突如其来的“赞美”砸得晕头转向。
那句“像你眼睛”仿佛带着魔力，在两人之间织就了一张无形却粘稠的网，将所有的声音和思绪都困在了其中。
原来，最亮的不是金星。
而是某人眼底，因他一句话而骤然炸开的，慌乱又璀璨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