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内那令人不安的诡异气氛再次浓郁起来。如果是有高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霸王宫做下某些事,那么再次潜入虞心苑,也并非不可能!
这越发印证了他的预感——有大事发生,而这正是他们等待的混乱!
审食其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却也有一丝冰冷的兴奋。他不敢怠慢,立刻仔细检查廊道尽头的墙面和地面。雨水冲刷得很厉害,几乎留不下任何脚印。墙面也湿漉漉的,看不出攀爬的痕迹。
一切正常得令人窒息。
就在审食其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之际——
“咚……咚……咚……”
缓慢而沉重的叩门声,从刘太公房门方向传来。
审食其猛地抬头。这敲门声……不对劲!而且,是谁在敲门?他立刻将刚才那个诡异人影暂时压下,快步赶向刘太公的房门。
他赶到时,正好听到吴妪那沙哑平板的声音在问:“太公……安神汤……可还需添些?”
吴妪?又是她?!她不是应该早就回去歇息了吗?怎么会再次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在这种时候?用这种荒谬的理由?
审食其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但警惕性也提到了最高。所有的疑点——那双异常的手、药盏的异香、袖口的可疑色渍、以及此刻诡异的出现——瞬间串联起来,指向这个看似卑微的老妪!她就是那搅动浑水的棍子!
他没有任何迟疑,大步上前,右手一把推开似乎正侧耳倾听门内动静的吴妪,沉声对着门内喝道:“太公!审食其!方才听闻异响,您可安好?!”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的铿锵之力,刻意压过了风雨声,也瞬间打破了吴妪营造出的那种诡异氛围。他必须掌握主动。
被推得一个趔趄的吴妪,踉跄着撞在旁边的廊柱上,手中的托盘“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抬起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看向审食其,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形容的怨毒,但立刻又被那种麻木的恭顺覆盖,她低下头,瑟缩着声音道:“审…审先生……老身只是担心太公……”
审食其根本不理她,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房门上。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死一般的寂静!
出事了!审食其的心猛地一沉。他不再犹豫,后退半步,猛地抬脚,狠狠踹向房门!
“砰!!!”
老旧的木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房门被猛地踹开,撞在内部的墙壁上,又弹回少许。
屋内的景象,瞬间映入审食其的眼帘——
刘太公面朝下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额角处有一片明显的、正在缓缓扩大的瘀青。他的身边,散落着几块锋利的碎瓷片。角落里,打翻的药碗和污渍赫然在目。
窗户紧闭着,但窗纸上有几处被雨水打湿后模糊的痕迹。
审食其瞳孔骤缩,一个箭步冲了进去,蹲下身,小心地将刘太公的身体翻过来,探向他的鼻息……
而就在他冲入房间的刹那,被他推开撞在廊柱上的吴妪,低着头,嘴角却极快、极隐蔽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诡异的弧度。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洞开的房门内景象,又迅速低下,仿佛被吓坏了般,身体微微颤抖着。
但她的耳朵,却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似乎在捕捉着远处风雨之外的什么动静。局面,正按计划变得混乱。
暖阁内,吕雉依旧保持着贴墙倾听的姿势,浑身冰冷。她听到了审食其的喝问,听到了踹门的巨响,也听到了……门内那令人心悸的死寂。
她的指甲已经深深掐入了掌心,刺破了皮肤,一丝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但她毫无所觉。
机会与危机,同时降临了。
而与此同时,虞心苑高高的、被雨水冲刷得湿滑无比的围墙上,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黑衣人,正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匍匐着。他冷漠的目光,如同鹰隼,精准地扫过下方踹开的房门、冲入的审食其、倒在门口的刘太公、以及廊柱旁瑟缩的吴妪。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用一种低不可闻、却又异常清晰的特殊韵律,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那声音瞬间被风雨吞没,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信息,已经如同无形的电波,传向了苑外黑暗中,另一个接应的同伴。
“亥时三刻,鼠洞异响,困鼠倒地,护犬冲入,鸦婆在侧。”
审食其的手指紧紧按在刘太公枯瘦的脖颈一侧。
指尖传来的触感,是老人皮肤冰冷湿黏的冷汗,以及……一下极其微弱、间隔漫长、但确实存在的搏动!
还活着!
审食其猛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也已被冷汗浸透。他迅速检查了一下刘太公额角的伤势,瘀青明显,有些肿胀,但似乎没有破口流血,应该是倒地时磕碰所致。
老人的呼吸虽然微弱缓慢,但还算平稳,更像是惊厥昏迷。
他小心翼翼地将刘太公抱起,平放到冰冷的床榻上,拉过那床薄被盖好。做这一切时,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那些碎瓷片,又看向角落里打翻的药碗,眉头死死拧紧。
这些瓷片……刘太公从哪里弄来的?他藏这个想做什么?防身?还是……更糟?
还有那碗打翻的安神汤。审食其凑近了些,仔细嗅了嗅。泼洒出的药汁已经半干,那股奇异的甜香似乎淡去了很多,但依旧若有若无地残留着一丝痕迹,混合着尘土和霉味,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吴妪……这药绝对有问题!
审食其猛地转身,目光如利剑般射向依旧瑟缩在门口廊柱旁的吴妪。
“这药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和怀疑,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太公为何会昏迷倒地?这些碎片又是从何而来?!”
吴妪被他的目光吓得浑身一抖,几乎要瘫软下去,带着哭腔道:“审先生明鉴啊……老身……老身不知啊……药是疾医署按方配的,老身只是按例送来……方才……方才听到里面一声响,担心太公出事,才过来询问……老身什么都不知道啊……”她语无伦次,看起来完全是一个被吓坏了的老婆子。
但审食其却从她那过度夸张的恐惧表演下,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冰冷的镇定。她的眼神深处,并没有真正的慌乱。
“你不知道?”审食其向前逼近一步,身上的煞气不由自主地弥漫开来,“那方才我听到异响赶来时,看到一个人影从那边廊下闪过,速度极快,你又可曾看见?!”他伸手指向方才黑影消失的苑墙方向。
吴妪茫然地抬头,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脸上露出更加困惑和恐惧的表情:“人影?没……没看见啊……老身眼神昏花,雨又这么大……审先生,您是不是看错了?或许是……是那些……”她适时地住口,仿佛不敢说出那个词,但意思很明显,想把事情推给那些神秘莫测的“存在”。
审食其死死盯着她,试图从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破绽。但他失败了。吴妪的伪装几乎完美无缺。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气氛紧绷到极点之时——
“轰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