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行李塞进后备箱,扶着虚弱的林阳坐进后座。
车子启动,驶离这个噩梦开始的地方。
火车站巨大而嘈杂。
我紧紧攥着两张最快离开A市、前往南方一个陌生小城的硬座车票,手心全是冷汗。
带着林阳过安检时,我的身体绷紧到了极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可疑的身影。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生怕下一秒就有凶神恶煞的人冲出来拦住我们。
直到拿着行李,拖着阳阳,跌跌撞撞地穿过拥挤的人潮,终于踏上那列即将启动的火车。
找到那狭窄硬邦邦的座位,将林阳安顿好,我才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火车发出一声沉闷的长鸣,缓缓启动。
窗外的站台、熟悉的城市轮廓,开始缓慢地后退、远离。
身体深处那清晰的钝痛和撕裂感依旧存在。
心头的恐惧和恨意如同附骨之疽,并未消散。
但此刻,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越来越陌生的景色。
看着身边弟弟苍白疲惫却终于暂时安全的脸。
一种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离开了。
终于离开了那个吞噬血肉的魔窟。
然而,这逃离的列车,载走的不是新生,只是从一处可见的炼狱,驶向未知的、或许依旧布满荆棘的前路。
火车到站,带着一身疲惫和惊魂未定,我带着阳阳抵达了云栖市。
南方湿润的空气裹挟着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得益于在火车上提前在网上做的攻略,我选择了一个交通相对便利、价格适中的区域,联系了几个房东,最终选定了一个位于老城区边缘、但口碑尚可的小区。
小区不算新,楼体有些岁月的痕迹,但胜在有24小时门禁和电梯,环境也算干净整洁,绿化不多但管理到位。
公寓在12楼,一室一厅的小户型。
房间确实不大,布局紧凑,装修是最基础的简装,家具电器也都是最基本的款型,略显陈旧但功能完好。
最大的优点是采光很好,有个小小的生活阳台,能望见远处模糊的城市轮廓线。
月租金两千出头,押一付三,加上中介费,一下子就从我紧巴巴的四万存款里划走了一万块。
看着手机银行里瞬间缩水的数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一下。
“姐,这里…还行,有电梯。”林阳打量着房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安心。能避免爬楼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虽然环境比不上A市的公寓,但干净、安全、有电梯,这已是我们在仓促逃亡和有限预算下能找到的最好选择。
“嗯,先安顿下来。”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放下行李,开始归置物品。
腹部的隐痛依然存在,但身处一个门禁森严、相对独立的空间,那种被追捕的窒息感稍稍退去了一些。
小区里住户看起来多是普通上班族或小家庭,这给了我一种暂时的、脆弱的“融入感”。
安顿好林阳休息,经济压力立刻成为悬在头顶的利剑。
我立刻查了云栖市的医疗资源。
带林阳去私立医院做全面检查的计划被搁置了,成本太高。
我转而预约了附近一家公立医院的门诊,准备先带他去做个基础复查和开药。
卡里剩下的三万多块,必须精打细算:房租、押金、林阳持续的药费、两人的基本生活费……像流水一样,每天都在无声地消耗。
傍晚,我带林阳在小区门口一家干净实惠的本地小餐馆吃了饭。
点了两个简单的家常菜,味道尚可,价格亲民。
林阳的胃口不太好,但勉强吃了一些。饭后,我们在小区里慢慢散步。
夕阳下,能看到下班归家的人,带着孩子的老人,生活气息浓厚。
这份安宁与我内心翻腾的恐惧形成尖锐的对比。
“姐,”林阳轻声问,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我们…钱够吗?”
他心思细腻,显然察觉到了我的紧绷和精打细算。
我握紧了他的手,看着远处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低声道:
“够的,阳阳。别担心,姐有数。我们会安全的,也会安顿好的。”
这话是安慰他,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四万块,是我们暂时安全的护身符,也是悬在头顶的倒计时沙漏。
夜晚降临。
新的环境,陌生的床铺,却无法带来安眠。身体的疲惫被精神的极度紧张压制。
布草间外那淬毒的低语、高跟鞋追命的敲击声、周倩怨毒的眼神、苏沁那张蛇蝎般的脸……如同刻在脑海里的恐怖浮雕,在黑暗中无比清晰!
小腹在寂静中隐隐作痛,提醒着那场噩梦的真实。
“星耀工地…意外失足…加料…拍照…彻底消失…”
苏沁那阴冷、谄媚又恶毒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反复在耳边回响。
恐惧并未因空间的转换消散,它只是潜伏得更深。
她们会找到这里吗?
那张看似安全的门禁卡,真的能挡住周家的手段吗?
那个星耀工地的“意外”,会不会以另一种形式,降临在这个看似普通的居民楼下?
经济上的压力与人身安全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形成双重的枷锁。
我起身,反复确认门锁是否反锁,插销是否插好。
又走到窗边,警惕地望向楼下被路灯分割的寂静街道和昏暗的小区角落。
一切如常。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听起来却像是潜行的脚步声。
“咳…咳咳……”隔壁房间传来林阳几声压抑的轻咳。
我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屏住呼吸仔细听着,直到确认只是寻常的咳嗽,才敢轻轻吐出一口气。
任何一点关于他的异常声响,此刻都能轻易引爆我紧绷的神经。
回到床上,我蜷缩起来。
这暂时的、用四万存款换来的安宁,像在悬崖边搭起的一顶薄帐篷。
脚下是万丈深渊,头顶是随时可能撕裂天幕的暴风雨。
每花掉一笔钱,帐篷的绳索似乎就松动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