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恢复得越来越好,精神也明显好转。
安雅的陪伴功不可没,她总能找到话题让林阳露出笑容,或是安静地陪他看书。
当林阳能下床活动时,安雅会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在病房或套间里慢慢走动。
傍晚的阳光斜射进屋内,顾衍不在,套间里只有他们三人。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林晚坐在床边,低头专注地削着一个苹果,长长的苹果皮垂落下来。
林阳在安雅的搀扶下,慢慢地踱着步,每一步都带着大病初愈的谨慎。
沉默地走了几步,林阳的脚步微微顿住,目光落在林晚低垂的侧脸上。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雅雅姐,”他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用一种近乎平板的语调继续道,
“护士刚才闲聊说……他今天早上在走廊里发了好大的火,差点把平板砸了。”
他省略了那个名字,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好像是因为……我的一个复查数据,报告上有个小地方没写清楚,他以为……指标又不好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恐惧,也没有感激,就像在复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只有陈述事实的冷静。
安雅闻言,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担忧地看向林晚。
林晚削苹果的手猛地一顿,锋利的刀锋差点划到手指。
她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骤然加速跳动,血液似乎都涌上了脸颊。
她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瞬间翻涌的情绪,用力稳住手腕,继续削着那块果皮,但动作明显僵硬了许多。
苹果皮在她指尖微微颤抖。
安雅敏锐地感觉到气氛的凝滞,她扶着林阳坐到床边的小沙发上,轻声说:
“阳阳坐会儿,我去打点热水。”
她拿起水壶,给了林晚一个担忧的眼神,快步走出了套间。
水房里传来细微的水流声。
套间内只剩下姐弟二人。
阳光依旧温暖,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林阳看着姐姐依旧低垂的头,和那微微发颤削着苹果的手,心中涌起巨大的酸涩。
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林晚放在床边的手背上。那手冰凉。
“姐。”他唤了一声,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重量。
林晚抬起头,眼眶有些微红,但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嗯?阳阳,怎么了?”
林阳直视着姐姐的眼睛,那眼神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丝超越年龄的疲惫和妥协: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知道……我们现在离不开他。”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以前……是我太冲动,太不懂事了。我只看到他伤害你,只想把你从他身边拉走,却没想过……这样做的后果,没想过我们根本……没有选择。”
他语气里的沉重,压得林晚几乎喘不过气。
“阳阳……”林晚反手紧紧握住弟弟的手,仿佛想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又像是想抓住什么支撑。
“姐,我不闹了。”林阳看着她,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认命的平静,
“我知道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我。你留在他身边……忍受那些……也是为了我。以前我不懂,或者说……不愿意懂,现在……我懂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涩意,
“所以……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不用太顾忌我的感受,也不用担心我会像以前那样……只要你……”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深切的心疼,
“只要你别再因为我,受更多的委屈和伤害。”
林晚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慌忙抬手去擦,另一只手却更紧地握住弟弟的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她忍着哽咽,另一只手胡乱地揉了揉林阳细软的头发(新长出的发茬有些扎手):
“傻瓜……姐姐不委屈。真的不委屈。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好起来,健健康康地长大,姐姐做什么……都值得。”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带着一丝试探和微弱的希冀,
“而且……你看,顾先生他……最近,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对吧?至少……他对你的病,是真的上心了。”她试图给弟弟,也给自己一点信心。
林阳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阳光,眼神却有些空茫。
他不再激烈反对顾衍的存在,但这只意味着一种沉重的、浸透了无力的默认,一种为了不让姐姐更加为难而强行压抑自我的“纵容”。
这时,安雅端着热水壶轻轻推门进来,恰好听到林晚最后那句试探性的话,也看到了林阳望向窗外的沉默侧影。
她心头一酸,眼神复杂地在姐弟俩之间流转了一下,默默地将热水壶放在桌上,没有出声打扰这沉重而微妙的氛围。
林晚看着弟弟沉默的侧脸,知道时机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翻涌的情绪,用尽量平稳的语气开口,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决断:
“阳阳,有件事姐姐要告诉你。这不是商量,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
林阳转过头,看向她,眼神带着询问。
“顾先生答应了,”林晚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仿佛在确认某种事实,
“等你好起来,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安排你去国外读书,同时也在那边最好的康复中心继续休养。你必须去,要乖乖听话,好不好?”
她的语气是温柔的,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阳的眼神瞬间凝固了,他几乎是立刻追问:
“那你呢?就我一个人去吗?”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和抗拒。
这个问题像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林晚心中最痛的地方。
她喉咙一哽,避开弟弟灼灼的目光,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有些发飘:
“对……姐姐不能陪你去。阳阳,你听姐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