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东,山势渐渐平缓,林木也不似深处那般遮天蔽日。
路,似乎好走了些。但萧凛心头的弦却绷得更紧。
人迹开始出现。
先是偶尔能看到被废弃的陷阱,绳套朽烂,铁锈斑斑。接着是踩出来的羊肠小径,虽然模糊,但确是人走过的痕迹。
有人的地方,不一定安全。
晌午,他们在一小片林间空地歇脚。石猴和草芽累得几乎瘫倒在地,抱着竹筒小口喝水。青狐趴在萧凛脚边,耳朵却机警地转动着。
萧凛没坐。他走到空地边缘,目光扫过地面。这里的落叶有被近期踩踏过的迹象,不止一人,脚印杂乱,朝向东南。
他蹲下身,手指捻起一点褐色的泥土,凑近鼻尖。除了土腥,还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不是野兽的血。是人血干涸后混着泥土的味道。
他站起身,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几片断草,一道不太明显的拖拽痕迹延伸向灌木丛深处。
“在这里别动,别出声。”萧凛压低声音对两个孩子吩咐,反手抽出柴刀,示意青狐留下,自己则猫着腰,无声无息地循着痕迹摸了过去。
拨开浓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三具尸体歪倒在一起,衣衫破烂,身上财物被搜刮一空。伤口狰狞,多是刀斧劈砍所致,并非怪物所为。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蝇虫嗡嗡盘旋。
杀人越货。
是山贼?还是逃难的人起了歹意?
萧凛退了出来,脸色阴沉。他快速用泥土和落叶掩盖掉自己过来的痕迹。
回到空地,石猴和草芽看他脸色,吓得不敢说话。
“收拾东西,走。”萧凛声音低沉,“绕开这里,走北边。”
“萧大哥,怎么了?”石猴小声问。
“死人了。”萧凛言简意赅,“被人杀的。”
两个孩子脸色瞬间惨白,草芽更是捂住了嘴,眼里满是恐惧。山里的怪物固然可怕,但这种来自同类的、赤裸裸的恶意,更让他们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
接下来的路,气氛更加压抑。萧凛选择了更难走、更隐蔽的路线,宁愿多绕远,也尽量避开所有可能有人迹的地方。他变得更加沉默,眼神像鹰隼一样,不断扫视着前方和侧翼,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立刻停下,仔细分辨。
黄昏时,他们找到一处狭窄的石缝过夜。不敢生火,只能挤在冰冷的岩石间,靠着彼此体温取暖。啃着硬邦邦的干粮,听着外面呼啸的山风,谁也没有说话。
夜里,轮到石猴守前半夜。他抱着尖木棍,缩在石缝口,努力睁大眼睛,听着外面各种细微的声响,只觉得每一丝声音都像是脚步,每一片晃动的影子都像是鬼魅。
后半夜,萧凛接替他。看着少年熬得通红的眼睛和紧绷的神经,他难得地多说了一句:“睡吧,有我。”
石猴几乎是立刻昏睡过去。
萧凛握着刀,坐在冰冷的黑暗中。怀里的铜钱依旧沉寂,那本册子却像一块烙铁,烫着他的胸口。
“镇封失效…它们醒了…”
那几个字在他脑子里反复盘旋。如果…如果那些怪物不是凭空产生,而是被某种东西“关”起来的,现在跑出来了…那这世道,岂不是到处都要变成栖霞镇那样?
杀人越货的匪徒,吃人的怪物…这东去的路,真的能到平安之地吗?
怀疑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退回深山是死,留在原地也是死。只能往前闯,闯出一条活路。
第二天下午,他们穿过一片稀疏的桦树林时,青狐突然停下,冲着左前方低声嘶吼起来,背毛炸开,显得极为不安。
萧凛立刻举手示意停下,身体隐到一棵树后。
前方隐约传来人声,还有车轮碾过地面的吱呀声。
不是一两个人,是一支队伍。
他小心地探出头望去。
只见林外不远的一条土路上,一支车队正在缓慢前行。大约七八辆骡车,车上堆着些箱笼麻袋,周围跟着二十几个持刀挎剑的汉子,衣着杂乱,但眼神凶悍,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车队中间,还有几个穿着绸布、像是管事模样的人,骑着瘦马。
像是行商的队伍,但护卫的数量和那股子肃杀之气,又远比寻常商队来得彪悍。
是机会?还是更大的危险?
萧凛心脏微微加速。这是他离开栖霞镇后,第一次遇到成规模的、活人的队伍。
“待着别动。”他再次低声吩咐石猴和草芽,自己则像狸猫一样,借着树木和灌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试图看得更清楚,听得更真切。
他靠近到能隐约听到对话的距离。
一个骑马的管事正对护卫头领抱怨:“…这鬼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听说西边好几个寨子都遭了瘟,死绝了!要不是这批货要紧,谁他妈这时候往外跑…”
护卫头领是个脸上带疤的壮汉,哼了一声:“拿钱办事罢了。管他娘遭瘟还是闹匪,老子手里的刀只认银子不认人。都打起精神!这地段前阵子不太平,听说有伙逃兵落了草,专劫过路的!”
“妈的…”那管事低声咒骂了一句。
就在这时,车队末尾一个负责殿后的护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萧凛藏身的方向,厉声喝道:“谁在那里?!滚出来!”
唰!
几乎同时,七八把刀剑出鞘,所有护卫瞬间警惕起来,目光锐利地扫向林地。
萧凛心脏猛地一缩,身体瞬间伏低,屏住了呼吸。
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