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漕口总堂，萧凛并未直接回窝棚。他在错综复杂的巷弄里绕了许久，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返回。
窝棚内，石猴和草芽正紧张地等待着，看到他安全回来，才长长松了口气。
“萧大哥，没事吧？”
“没事。”萧凛摇摇头，脸色凝重，“但这里不能待了。漕口的人很快会查到这里附近。”
他快速将剩下的灵米和重要物品收拾好。“我们得换个地方。”
趁着夜色最深的时候，他带着两人离开了这片贫民区，在更偏僻、更混乱的西城角落，找到了一间被遗弃的破旧祠堂。祠堂早已荒废，神像倒塌，蛛网遍布，但胜在结构尚存，有好几个可以藏身的偏殿和地窖。
简单清理出一处角落，布下预警符箓，总算暂时安顿下来。
“你们守在这里，尽量别出去。”萧凛嘱咐道，他将那把短刀留给石猴，自己则只带着铜钱和符箓。
安顿好两人，天已蒙蒙亮。萧凛毫无睡意，他盘膝坐在冰冷的蒲团上，并未继续吸收所剩不多的灵石，而是拿出那本《基础吐纳详解》和得自老者的《九州风物志·残卷》，就着晨曦微光，仔细翻阅。
踏入炼气一层，再看这本基础法门，许多之前晦涩之处豁然开朗。他更加系统地理解着灵气运转的脉络和关窍。而那本风物志残卷，虽然残缺，却也记载了一些关于九州地理、宗门势力、奇物异兽的零星知识，大大开阔了他的眼界。
更重要的是，他在风物志的某一页，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图案——火焰包裹眼睛！旁边的注释只有四个字：“黑牙，秘教”。
黑牙秘教？不是一个简单的山寨匪帮？
他联想到那诡异强大的锁链怪物、山洞里试图破封而出的存在、还有那本透着邪异的册子…黑牙寨的背后，恐怕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而漕口二当家胡金荣看到符纸的反应，也印证了这一点。他显然知情，且极为忌惮。
自己无意间，似乎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但危机中也蕴藏着机遇。胡金荣的“赏识”，就是他目前能利用的唯一跳板。
他需要尽快在漕口内部站稳脚跟，获取更多信息和资源。
接下来的几天，萧凛白天大部分时间躲在祠堂修炼、研读，晚上则换上漕口的号褂，凭借那块腰牌，小心翼翼地在码头和漕口势力范围内活动。
他不再低调，反而刻意表现出一种急于上位、手段狠辣的姿态。凭借炼气一层的修为和那股亡命徒的狠劲，他很快“解决”了几个码头上的刺头苦力，又“偶然”发现了一起私吞货款的勾当，揪出了一个贪污的小管事。
这些“功劳”不大不小，恰好足够传入某些小头目的耳中，再加上他适时地送出几块灵石打点，很快，“水鬼堂那个新来的狠茬子王五”的名声，就在底层帮众中悄悄传开了。
他也借此机会，接触到了更多漕口的内部信息。
漕口内部派系林立。大当家常年闭关修炼，追求突破，帮务基本由二当家胡金荣把持。但三当家“翻江龙”李彪掌管着最能打的战堂，对胡金荣并不完全服气。下面各个堂口的香主也是各有心思。
而黑牙寨，主要是通过胡金荣与漕口勾结，交易一些见不得光的物资，甚至包括人口。但具体细节，只有胡金荣及其几个心腹知晓。
这天夜里，萧凛照例在码头“巡查”。经过一堆刚卸完货的麻袋时，他怀里的那枚铜钱突然微微一热！
同时，他敏锐地听到两个正在偷懒抽烟的帮众的低语。
“…听说了吗？后天晚上，‘那边’又有一批‘硬货’要过来，二当家亲自安排接应…”
“小声点！不要命了！…这次好像量很大，据说还有‘特殊’的…”
“妈的，这掉脑袋的买卖…报酬倒是真丰厚…”
硬货？特殊？后天晚上？
萧凛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走开，但将这些信息牢牢记在心里。
第二天，他故意在一个小头目面前表露出对钱财的渴望和对当前地位的不满。
那小头目得了他的好处，又看他能干，便压低声音“指点”他：“小子，想发财？明天晚上子时，码头三号仓，有二当家亲自安排的大活，油水厚得很！不过得嘴巴严实，手脚干净！”
三号仓！子时！
信息对上了！
萧凛心中凛然，知道这可能是一个接触核心秘密的机会，但也必然是龙潭虎穴。
他表面上做出欣喜若狂的样子，连连道谢，又塞过去一块灵石。
返回祠堂后，他立刻开始做准备。将状态调整到最佳，检查符箓，磨利短刀。
他知道，明晚的行动，胡金荣很可能也在暗中观察他。他必须表现得足够“有用”，又不能知道得太多。
这是一场走钢丝的表演。
第二天一整天，码头区域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紧张和诡异。巡逻的帮众增多，一些陌生的、气息彪悍的面孔出现。三号仓库附近更是被划为禁区，闲人免近。
萧凛像往常一样在码头晃荡，但注意力始终高度集中，默默记下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疑人物。
子时将近。
码头其他区域渐渐安静下来，只有三号仓库灯火通明。
萧凛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号褂，向着仓库走去。
仓库门口守着四个表情冷峻的汉子，气息都比普通帮众强上一截。验过腰牌，又仔细搜身后，才放他进去。
仓库内空间巨大，堆满了货物。二十几个精悍的帮众默不作声地站着，气氛压抑。胡金荣的心腹、一个独臂老者正低声吩咐着什么。
看到萧凛进来，独臂老者瞥了他一眼，并没多说什么，只是示意他站到队伍末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子时正刻。
仓库后门被无声地打开。
几辆蒙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如同幽灵般滑了进来。
车厢打开。
里面不是货物，而是人！
几十个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巴的男女！他们衣着破烂，面黄肌瘦，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待宰的羔羊！
而在这些“货物”中间，竟然还夹杂着几个铁笼！笼子里关着的，不是人，而是几只气息萎靡、身上带着伤痕、眼神却依旧凶戾的…低阶妖兽！
萧凛的心脏猛地一缩！
人口贩卖！还有妖兽！
这就是漕口和黑牙寨勾结的“硬货”！
他感到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但立刻强行压下，脸上不敢露出丝毫异样。
独臂老者一挥手，帮众们立刻上前，如同搬运货物般，粗暴地将那些人和妖兽拖下马车，准备转移到漕口的船上。
就在这时——
仓库顶棚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异响！
“谁？！”独臂老者反应极快，厉喝出声！
几乎同时，三四道黑影如同夜枭般从顶棚破洞处扑下！刀光凌厉，直取独臂老者和那几个看守马车的头目！
“敌袭！”仓库内顿时大乱！
黑衣人身手极为了得，刀法狠辣，显然是冲着破坏交易而来！瞬间就有两个漕口头目受伤倒地！
漕口帮众慌忙拔刀迎战，喊杀声四起！
萧凛心中剧震！是黑吃黑？还是官府的人？或者是…其他势力？
他没时间细想！一把钢刀已经带着风声向他劈来！
袭击者将他当成了普通漕口帮众！
萧凛眼神一冷，身体下意识地侧滑步，险险避开刀锋，同时那缕气流瞬间灌注双腿，速度暴增！他反手抽出短刀，并未硬拼，而是如同泥鳅般在混乱的战团中穿梭，格挡，闪避，偶尔出其不意地刺出一刀，逼退敌人，却并未下死手。
他在观察，在等待。
混乱中，他看到独臂老者挥舞着独臂，一根铁尺使得出神入化，勉强挡住了两个黑衣人的围攻，但已左支右绌。
而其中一个黑衣人，武功路数明显高出旁人一截，剑光如毒蛇，招招致命，已经连续放倒了三个漕口好手，正一步步逼近那些吓得瑟瑟发抖的“货物”和关押妖兽的铁笼！
他的目标…是灭口？还是解救？
就在那黑衣人一剑荡开独臂老者的铁尺，即将刺穿一个装妖兽的铁笼时——
萧凛动了！
他并非去救那黑衣人，而是猛地扑向旁边另一个正与漕口帮众缠斗的黑衣人身后！短刀无声无息地递出，精准地划向对方的后心！
围魏救赵！
那剑法高强的黑衣人果然被吸引，不得不回剑救援同伴！
“铛！”刀剑相交，火星四溅！
萧凛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发麻，短刀几乎脱手！炼气中期！这黑衣人绝对是炼气中期的修士！
他借力向后飞退，同时大喊：“保护货！他们想毁货！”
这一声喊，顿时让混乱的漕口帮众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向货物和铁笼靠拢，拼死抵挡。
那剑法高强的黑衣人一击不中，又被漕口帮众缠住，眼看事不可为，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
“撤！”
黑衣人身形急退，如同鬼魅般从破洞处窜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其他黑衣人也纷纷摆脱对手，撤退得干净利落。
仓库内，只剩下喘着粗气的漕口帮众、满地狼藉和血腥味。
独臂老者捂着流血的胳膊，脸色铁青，看着被破坏的顶棚和死伤的弟兄，眼神阴沉得可怕。
他目光扫过现场，最后落在了萧凛身上。
刚才若不是这个叫王五的小子反应快，及时喊破对方意图并出手阻拦，恐怕那些“货”就保不住了，损失将更加惨重。
“你，很好。”独臂老者声音沙哑，“今晚的事，谁敢泄露半个字，帮规处置！把这里清理干净！”
他深深看了萧凛一眼，转身去处理后续。
萧凛站在原地，缓缓收刀入鞘，手心依旧潮湿。
危机暂时度过。
他成功展现了“价值”，但也更深地陷入了这滩浑水。
那些黑衣人的来历？他们的目标？胡金荣的反应？
更大的风暴，恐怕还在后面。
他看了一眼那些依旧在恐惧颤抖的无辜男女，以及笼中哀鸣的妖兽，默默握紧了拳。
力量…他还需要更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