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石门隔绝了大部分令人心智混乱的低语,但那股源自废墟深处的古老威压,依旧如同无形的潮水,渗透进这间暂时的避难所。石室内,只有墙壁上模糊壁画散发出的微弱荧光,映照出两张各怀心思的脸。
顾白背靠冰冷的石壁,秩序之力在体内缓缓流转,修复着因契约逆转和坠落冲击带来的损伤。他的大部分心神,却沉浸在那条新生的、连接着妖姬的无形“线”上。这并非实体锁链,更像是一种源于灵魂层面的羁绊与窥探通道。
他谨慎地维持着调息的表象,实则通过这条“线”,细细感知着不远处妖姬的状态。
魔核的波动依旧紊乱而脆弱,如同风中残烛。她的力量十不存一,神魂也因之前的重创和低语的侵蚀而显得黯淡。这种极度的虚弱,是顾白从未感知过的。在他之前的认知里,妖姬永远是那个强大、暴戾、掌控一切的魔域之主,而非眼前这个蜷缩在角落,脸色苍白,眉宇间凝聚着痛苦与倔强的脆弱存在。
【……必须尽快恢复……离开这里……】
【……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
【……他……刚才的感觉……绝非错觉……】
妖姬的心声断断续续,充满了焦躁、疑虑以及对未知危险的深深忌惮。她在全力催动功法,试图汲取周围稀薄的魔气,但此地能量属性诡异,夹杂着浓郁的腐朽与秩序气息,对她而言无异于毒药,恢复速度慢得令人绝望。
顾白心中冷笑。他知道妖姬的疑虑并未消除,只是暂时被更大的生存危机压下。但这正合他意。在这种绝境中,一个虚弱且需要依赖他的妖姬,远比一个全盛时期、动辄可决定他生死的魔主,更有利于他实施“共谋”计划。
时间一点点流逝,石室内的死寂几乎令人窒息。
突然,妖姬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她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是强行运功遭到了此地混乱能量的反噬。
顾白透过契约之线,清晰地“看”到她体内魔元一阵逆冲,险些再次引动魔核的崩溃边缘。
机会!
顾白几乎是本能地,顺着那条无形的连接,将一丝精纯平和的秩序之力,如同涓涓细流般,小心翼翼地输送过去。这并非攻击,而是疏导,是安抚,旨在帮助她平复那暴走的魔元。
他的动作极其隐蔽,能量波动微乎其微,模拟成仿佛是因为契约连接,在对方力量失控时产生的自然共鸣与互助。
妖姬浑身一僵,猛地睁开眼,凌厉的目光如刀锋般射向顾白。那眼神中充满了惊怒和审视。
顾白适时地也睁开眼,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愕”和“不适”,仿佛自己也受到了她力量紊乱的波及。他微微蹙眉,带着些许“关切”问道:“魔主,您……没事吧?”
妖姬死死盯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但顾白掩饰得太好了,那丝秩序之力的输送也恰到好处,仅仅起到了稳定作用,并未留下任何强行干预的痕迹。
【……又是这种感觉……】
【……这次……是帮助?】
【……这诡异的契约……到底变成了什么……】
她心中的疑虑更深,但体内那股因外来力量介入而稍稍平复的魔元,却又真切地让她好受了一些。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她极其不适。
“无事。”妖姬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重新闭上眼,但紧绷的身体显示出她并未放松警惕。她没有追究,或许是无力追究,或许是意识到在此地内耗无异于自杀。
顾白心中稍定。第一次主动的、带有明确目的的干预,成功了。他不仅暂时缓解了妖姬的危机,避免她彻底崩溃拖累自己,更在她心中种下了一个模糊的认知:这个替身,或者说这个契约,在特定情况下,或许能起到某种“稳定”作用。
这为他后续的“共谋”打下了第一块基石。
调息无法顺利进行,妖姬索性放弃。她站起身,走到石门前,仔细感知着外面的情况。低语和威压依旧,但强度似乎没有变化。
“此地不宜久留。”她声音沙哑地开口,像是在对顾白说,又像是在告诉自己,“那东西不知何时会苏醒,必须找到出路。”
顾白也站起身,点了点头。他走到墙壁旁,借着微光仔细查看那些古老的壁画。壁画的内容支离破碎,大多描绘着一些星辰运转、巨兽被锁链束缚、以及某种祭祀场景。其中一幅,引起了顾白的特别注意:画中一个身影手持一道发光的事物,似乎是一把钥匙,正在开启一扇门,门外是璀璨的星空。
“魔主,您看这些壁画。”顾白指向那幅画,“这似乎……描绘的是某种离开的途径?或者说,一个出口?”
妖姬走近,凝神看去。她久居魔域,对上古秘辛的了解远胜顾白。这些壁画的风格极其古老,蕴含的意境让她都感到心惊。
“像是……记载了上古封印之事。”妖姬沉吟道,指尖拂过壁画上那道巨大的锁链图案,锁链的形态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脖颈上曾经存在的锁魂链,以及现在与顾白之间那诡异的连接。
“封印?”顾白心中一动,“封印的是外面那个发出低语的存在?”
“或许。”妖姬目光锐利地扫过其他壁画,“如果这里是封印之地,那么必然有维持封印的核心,也可能有……应急的通道。”她的目光最终落回那幅手持钥匙开启封印之门的壁画上。
希望虽渺茫,但总比坐以待毙强。
“我们得出去看看。”妖姬下定决心,“但不能惊动那个存在。”
她尝试推动石门,却发现石门异常沉重,以她现在的状态,仅能推开一道细微的缝隙。缝隙外是更加浓郁的黑暗和无处不在的低语。
“我来试试。”顾白上前。他的秩序之力中正平和,与此地残留的秩序气息隐隐有共鸣之感。他运转力量,双手抵在石门上,缓缓发力。
果然,石门虽然沉重,但在秩序之力的推动下,竟比妖姬刚才轻松了一些。伴随着沉闷的摩擦声,石门被推开了一个可供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妖姬看着顾白的背影,眼神复杂。【他的力量……与此地竟有呼应……】这个发现让她心中警铃大作,却又不得不承认,此刻顾白的作用无可替代。
两人先后挤出石室,重新回到那片广袤而压抑的地下废墟中。脚下的地面湿滑泥泞,四周是倒塌的巨柱和残垣断壁,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岁月的气息。那诡异的低语如同背景音,无孔不入地试图钻入脑海,需要时刻凝神抵抗。
顾白主动走在前面,秩序之力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不仅抵御着低语的精神侵蚀,也微微照亮了前路。他能感觉到,妖姬跟在他身后,距离很近,似乎下意识地将他当成了暂时的避风港。
这种微妙的位置变化,让顾白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依赖,往往是从不知不觉的跟随开始的。
他们沿着似乎是古老甬道的残迹小心前行,根据壁画的指引,朝着废墟深处,那可能存在的“钥匙”或“出口”方向摸索。
途中,他们经过一处特别开阔的地带,那里矗立着几尊巨大的、已经半风化的石像。石像的形态非人非魔,庄严而诡异,共同拱卫着一个已经干涸的池子。池底刻满了复杂的纹路,中心有一个凹槽,形状……与顾白怀中那枚青铜令牌颇为相似!
顾白心中剧震,但表面上不动声色。他没有立刻取出令牌,而是记下了这个地方。此地太过诡异,贸然行动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就在他们准备继续前进时,异变陡生!
旁边一尊石像的眼窝中,突然亮起两团幽幽的绿光!紧接着,整个废墟仿佛被惊醒,四面八方都传来了石块摩擦和某种东西苏醒的窸窣声!
“小心!”妖姬低喝一声,下意识地靠近了顾白。
黑暗中,无数双闪烁着绿光的眼睛亮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一具具由碎骨和淤泥构成的、形态扭曲的傀儡,从废墟的阴影中爬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