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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的上海,春风裹着黄浦江上的湿冷,刚吹到朝歌膳房的青砖檐角,就被巷口洋布庄的“三折清仓”木牌截住了暖意。那木牌是松木板做的,漆皮掉了大半,靛蓝的“三折”二字被雨水泡得发虚,像片没精神的海。朱成碧站在案前揉面,面粉是荣氏“人钟”牌的,袋口印着浅蓝齿轮标,粗麻布的袋身磨得发亮,她伸手进袋时,指腹先捻了点粉——细腻得能顺着指缝飘,比洋面粉更筋道。

面团在瓷盆里转着圈,朱成碧的手很稳,掌心贴着面团反复按压,指节蜷了蜷,指尖在面团下轻轻划了个浅印,像随手捏的纹路,没人看见她指缝间闪过的一丝极淡莹光——那是个“匀面诀”,能让面粉和水融得更透,醒面时间能省半个时辰。她连指缝里的碎粉都捏出来揉进去,动作慢却细致,仿佛只是寻常的揉面习惯,只有陈玄路过时,眼角悄悄扫了下她的指尖,嘴角勾了勾——这小诀她用了几十年,还是喜欢藏在揉面的动作里。

“陈太太!张老板从菜场回来说,洋糖价跌得厉害!”阿强挑着空水桶跑进来,桶底沾着的烂菜叶蹭在门槛上,留下道湿痕。他穿了件新改的蓝布短打,领口缝着块“人钟”棉纱补丁,是朱成碧用膳房旧笼布拼的,针脚压得密,针尾都藏在布纹里。阿强现在不单挑水能稳当,还学着管账,朱成碧给他的小账本封皮粘了层油纸,边角磨得卷了,里面记满了食材价目,连“小米每斤一分二”都标得清清楚楚:“英商‘蜜蜂’牌洋糖,现在比咱们本地永泰糖厂的蔗糖还便宜两厘,张老板说,巷口‘福兴点心铺’都改买洋糖了,糖厂的王经理蹲在菜场角落抽烟,说再这样下去,工人都要断饷了。”

朱成碧停下揉面的手,用布擦了擦指尖的粉。布是杭绸的,洗得发白,还是当年从老家带来的。她走到账台前,翻开蓝布封皮的大账本,账本纸是商务印书馆的,厚实耐翻,里面夹着张永泰糖厂的订单,墨迹还新鲜,印着“每斤二分五,十斤起送”。她拿起毛笔,笔杆是紫毫的,握得久了,杆上有层包浆,在订单旁画了个圆,墨是“一得阁”的,研得细,圈画得周正:“让张老板下次还买永泰的糖,跟王经理说,咱们每月多订五斤,要是周转不开,账能拖到月底结。”

她转身往食盒里取豆沙包,刚蒸好的,还冒着热气。竹篾盒是陈玄编的,盒底有圈细竹纹,她把包子放进去时,指尖在盒底轻轻按了按——指腹蜷了蜷,悄悄掐了个“温贮诀”,能让包子半个时辰内都保持热乎。动作做得自然,像是在抚平盒底的褶皱:“阿福,你给王经理送过去,就说这包用的是他们家的糖,甜得正,客人都说比洋糖顺口,不齁嗓子。”

阿福应了声,揣着竹篾盒往外跑。他穿了双新布鞋,是巷口张鞋匠做的,鞋底纳了三十层布,鞋帮上还绣了个小元宝,朱成碧说“讨个吉利”。陈玄从后厨出来,手里提着个新编的竹蒸笼,笼屉是江南毛竹做的,竹纹里还带着点潮气,是他前几天趁歇业去郊外砍的。他把蒸笼放在案上,指尖敲了敲笼壁,又用细砂纸磨了磨笼屉的接缝,磨到竹面光滑了,拇指和食指悄悄捏了捏竹篾接头——指节弯了弯,掐了个“聚热诀”,能让蒸汽不往外跑,省柴火还能让馒头更暄。

“我跟张老板合计着,把蒸笼改小些,以前一笼蒸十个馒头,现在蒸八个,笼屉缝磨平了,蒸汽跑不出去,省柴火还能让馒头更暄。”他指了指后厨的水缸,缸是陶制的,上面有几道细裂纹,是去年冬天冻的,朱成碧用米汤混了点草木灰补过,“刚才挑水时看见巷口多了三个难民,是无锡来的,老太太牵着个小姑娘,还有个中年男人,说无锡面粉厂倒了,男人的兄弟跳江了,一家人没活路,只能来上海讨饭。咱们明天起,早上多煮一锅杂粮粥吧,给他们送过去。”

朱成碧点了点头,走到水缸边弯腰探了探水温,指尖在水面上虚点了下——指腹划了个小圈,掐了个“储温诀”,让缸里的水保持温乎,明天煮粥不用先烧热水。她又往灶膛里添了块松脂木,松脂木是陈玄从郊外捡的,烧得久还旺,烟还少:“让阿强去粮行买些小米、红豆,要本地产的,别买洋货,咱们自己的杂粮便宜还顶饿。”她擦了擦缸沿的水渍,“跟李老板说,要是能赊账,咱们多订些,等下个月杜先生的宴席结了账就还。”

阿强去粮行时,李老板正蹲在柜台后算账,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听阿强说要赊账,李老板皱了皱眉:“不是我不帮,今年生意难做,我这粮行也快撑不住了。”阿强赶紧掏出朱成碧让带的馒头,是刚蒸好的,用布包着,还热乎——朱成碧装馒头时,指尖在布包角捏了捏,掐了“温贮诀”。“李老板,您尝尝,这是咱们用荣氏的面粉做的,陈太太说,要是您肯赊账,以后咱们的杂粮都在您这买。”

李老板接过馒头,咬了一口,暄软得很,还带着点麦香:“行吧,看在陈太太的面子上,给你们赊十斤小米、五斤红豆,月底可得还啊。”阿强连声道谢,扛着粮往回走,心里琢磨着,陈太太的馒头就是不一样,走了半个时辰还热乎。

隔天一早,天还没亮透,朝歌膳房的烟囱就冒起了淡烟。烟是浅灰色的,混着松脂木的清香,飘在巷口,像层薄纱。张老板在灶前烧火,他穿了件旧棉袄,是朱成碧前年给做的,领口磨得发亮,却洗得干净,棉花是新弹的,暖和。他咳嗽了两声,朱成碧递过去杯热茶,茶杯是“昌泰瓷坊”的粗瓷杯,杯身上印着朵青花,画得不太规整,却透着股实在。“张叔,您慢点烧,别呛着。”递茶时,她指尖在杯沿上虚点了下——指腹蜷了蜷,掐了个“润喉诀”,让茶水里多了点润气,张老板喝了,咳嗽果然轻了些。

朱成碧站在灶边,手里握着长勺,是铜制的,勺柄上有层包浆。她贴着锅底轻轻划圈,每划三下就往上提一次,把沉在锅底的米粒翻上来,火门调小半格,让粥在锅里慢慢咕嘟。她特意多放了把红豆,煮到皮裂肉烂,连汤都染成了浅红,看着就暖。煮到粥快好时,她指尖在勺柄上捏了捏——掐了个“匀味诀”,让红豆的甜气渗进小米里,不用额外加糖,粥也带着点甜。

“陈太太,粥好了!”张老板擦了擦额角的汗,用袖子擦的,袖子都湿了。阿强和阿福提着两个大木桶,是平时装醉蟹的,里里外外洗了三遍,连点卤味都没剩,木桶底还垫了块棉垫,是朱成碧用旧衣服改的,能保温。朱成碧用长勺舀粥时,动作慢,把沉在底的红豆都舀进桶里,免得客人盛不到。

第一个来的是无锡来的老太太,头发花白得像霜,用根蓝布条扎着,手里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穿了件破棉袄,袖口露着冻得通红的小手,指甲缝里还沾着泥,手里攥着个空红薯叶包。老太太走到木桶边,声音发颤,像被风吹得晃:“姑娘,这粥……要花钱吗?俺们娘俩就剩两个铜板了,还是从家里带的,不知道在上海能不能用。”

朱成碧摇了摇头,给她递了碗粥,碗是“昌泰瓷坊”的,沿口有个小缺口,是上次阿福洗碗时不小心磕的,却擦得发亮,连碗底的花纹都能看清:“不要钱,您放心喝。孩子要是没吃饱,再给您盛一碗。”她看小姑娘盯着桶里的红豆,又从食盒里取了个小馒头,掰成小块放进小姑娘碗里,递馒头时,指尖在馒头上轻轻碰了碰——掐了个“软面诀”,让馒头更软,小姑娘没牙也能嚼动。

老太太接过粥,双手捧着碗,手冻得发紫,却紧紧护着碗,先给小姑娘喂了一口,自己才喝,眼泪滴在粥碗里,混着红豆汤,像滴进红水里的墨:“谢谢姑娘,谢谢姑娘……俺们从无锡来,孩儿他爹在面粉厂上班,厂倒了,欠了好多债,他就跳江了……俺们没地方去,只能来上海讨饭,昨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姑娘您真是好人。”

朱成碧心里发酸,像被粥烫了下,又取了两个馒头,用块干净的布包好递给老太太:“您拿着路上吃,要是不嫌弃,以后每天早上都来,咱们有粥喝,还有馒头。”老太太千恩万谢,牵着小姑娘走了,走几步还回头看一眼,像是怕这粥是假的。

从那天起,朝歌膳房的晨粥就没断过。每天天不亮,两个木桶就摆在巷口石阶上,旁边放着摞粗瓷碗,碗都洗得干净,缺口的碗都放在下面,给客人递的都是完整的。谁饿了都能来盛,有的难民不好意思白吃,就帮着扫扫膳房的地,或者择择菜,朱成碧从不拒绝,还会塞个馒头当谢礼。

有天早上,来了个穿灰布短打的男人,约莫四十岁,个子不高,背有点驼,手上沾着面粉,指甲缝里都是,一看就是常年跟面粉打交道的。他站在木桶边没动,只看着朱成碧揉面,眼神很专注,像在看什么宝贝。等难民都散了,他才慢慢走过来,声音有点哑:“姑娘,俺看你揉面的手法地道,是真懂行的。俺以前是无锡面粉厂的师傅,叫老周,会做油面筋塞肉,还会做无锡酱排骨,要是不嫌弃,俺想帮你干活,管饭就行,不要工钱,俺只求有个地方住,能吃饱。”

朱成碧看他站得直,说话时眼神没飘,不像坏人,又瞥见他右手虎口处有道新伤,还在渗血,是揉面时被竹篾划的。“那你试试?把这团面揉成油面筋的胚子,要揉到不粘手,还得有弹性,煮出来不塌。”她递过去一团面,又取了块干净的布,递布时,指尖在他伤口上方虚点了下——指腹蜷了蜷,掐了个“愈创诀”,让伤口能快点好,别感染。

老周接过面,挽起袖子,掌心先沾了点干粉,然后握住面团,手腕转着圈揉,力道很匀,指腹反复按压面团表面,连边缘的小气泡都捏破了,动作熟练得很。没半个时辰,就揉出了十几个圆滚滚的面筋胚子,个个大小均匀,放在案上还能轻轻弹起,像小皮球。“姑娘,您看这样行不?”

朱成碧点了点头,心里松了口气:“你留下吧,管吃管住,每月给你两块银元,跟阿强一起管后厨的活,揉面、做点心都行。”老周眼眶红了,声音更哑:“谢谢姑娘,谢谢姑娘……俺厂里倒了后,老婆孩子还在乡下等着,俺都快没钱给他们寄粮了,您真是救了俺一家。”

老周确实能干,不光会做油面筋塞肉,还会做无锡酱排骨。他做排骨时,先把排骨用温水泡半个时辰,把血水泡出来,再用冰糖炒色,火候掌握得正好,糖色炒得金红,不苦不焦。炒好后加水焖,焖到肉烂骨不脱,酱汁浓得能挂在筷子上,连张老板都夸“比他老家的排骨还香”。客人尝了都说好,不少人特意来订,有的还说“要打包带回家给孩子吃”,膳房的生意渐渐缓了些,从每天卖三十笼馒头,涨到了四十笼。

可洋货的冲击还在。四月里,南京路上的洋布庄又挂出了“清仓结业”的木牌,靛蓝的洋布堆得像小山,上面落了层灰,却没多少人买——大家都没钱了,连洋布都买不起。荣氏面粉厂的王经理又来找朱成碧,这次穿的西装袖口磨得发亮,领口还有点脏,手里攥着本账本,账本纸都卷了边:“陈太太,现在洋面粉压价压得厉害,一斤才卖一分八,咱们的面粉要卖二分二,根本卖不动,仓库里堆了好多粉,工人都快断饷了,您能不能再帮着多推广推广?”

朱成碧给王经理倒了杯热茶,用的还是“昌泰瓷坊”的粗瓷杯,杯里加了片薄荷,是她前几天在郊外摘的,晒干了存着,能清热。“王经理,您别急。我给您写张单子,上面是咱们认识的商户,都是做点心、开面馆的,比如巷口的‘老张面馆’、‘福兴点心铺’,您去跟他们说,是我介绍的,他们要是订粉,我帮着担保,账能拖到月底结。”她又指了指后厨,老周正在揉面,面团在他手里像活了一样,“咱们还能一起做些点心,用您家的粉、永泰的糖,装在印着‘国货’的盒子里,卖到租界去——洋人们好奇,说不定能卖得好,也让他们尝尝咱们中国的点心,不比洋蛋糕差。”

王经理眼睛亮了,握着朱成碧的手连声道谢,手都在抖:“谢谢陈太太,谢谢陈太太……您真是咱们国货的救星,要是多些像您这样的人,咱们的国货肯定能卖得好。”

朱成碧让老周做了些馒头、豆沙包,还有栗子糕。栗子糕用的是本地铁栗,煮得软烂,压成泥,加了点永泰的糖,甜而不腻。她找陈玄做了些硬纸板盒子,盒子上印着“荣氏面粉·永泰蔗糖·朝歌手作”的字样,是陈玄用毛笔写的,字体苍劲,墨是“一得阁”的,干了之后不褪色。装点心时,朱成碧指尖在纸盒盖缝处按了按——掐了个“防潮诀”,让点心保持酥脆,不会受潮变软。

阿强和阿福推着小推车,去租界的洋人区卖。租界的洋楼很漂亮,门口有石狮子,洋人们穿着西装,戴着礼帽,好奇地围过来看。阿强有点紧张,阿福却很会说:“先生太太,尝尝咱们中国的点心,用的都是咱们自己的面粉和糖,好吃还健康。”有个洋太太尝了块栗子糕,眼睛亮了,用生硬的中文说:“好吃,比我家的蛋糕还软,不甜。”当场就订了十盒,说要送给朋友。

那天下来,小推车的点心卖了大半,阿强和阿福回来时,脸上都是笑,手里攥着不少银元:“陈太太,洋人们都喜欢,说下次还要订!”朱成碧笑着点了点头,心里踏实了些——这样荣氏的面粉和永泰的糖,就能多卖些了。

六月的天热得像蒸笼,柏油路被晒得发软,踩在上面能粘住鞋底,空气里都飘着股热烘烘的味。这天中午,阿福慌慌张张跑进来,手里的托盘都在抖,托盘里的碗差点掉下来:“陈太太,巡捕来了!说要查咱们的点心,看看有没有用洋货!”

朱成碧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衣襟——她穿的月白布衫领口绣着细竹纹,是去年秋天做的,洗得发白却平整,针脚都藏在布纹里。她走到门口,看见两个巡捕站在台阶上,蓝色制服皱巴巴的,上面沾着汗渍,腰间的铜哨闪着冷光,手里的枪托在太阳下晒得发烫,像块烙铁。

“官爷,有什么事吗?”朱成碧笑着问,手里还拿着块刚做好的栗子糕,糕上还冒着点热气。

“奉命检查!看看你们的点心是不是用洋货做的!最近查得严,要是用了洋粉洋糖,就得封店!”领头的巡捕态度蛮横,声音像破锣,伸手就要掀旁边的食盒,动作粗鲁得很。

朱成碧赶紧拦住他,把栗子糕递过去:“官爷您尝尝,这糕用的是荣氏的面粉,永泰的蔗糖,都是咱们本地的货,没加半点洋糖洋粉。您要是不信,我给您看进货单子,上面都记着日期和商户名,还有王经理和李老板的签字。”她转身从账台取来账本,翻到食材采购页,翻页的手指顿了顿,指腹在账本边缘蹭了蹭——掐了个“安神诀”,让巡捕别那么急躁。

巡捕尝了口栗子糕,又翻了翻账本,手指在单子上划了划,脸色果然缓和了些:“嗯,味道是不错,单子也清楚,算你们规矩。以后继续用国货,别让人抓住把柄,不然下次可没这么好说话了。”说完就带着手下走了,脚步比来时慢了些,没那么横了。

关上门,朱成碧才发现后背的布衫都汗湿了,贴在身上,有点凉。陈玄从后厨跑出来,手里还攥着把擀面杖,是枣木的,擀得光溜:“没事吧?刚才我听见外面吵,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没事,”朱成碧擦了擦汗,用的还是那块杭绸布,“就是来查查食材,咱们的单子清楚,不怕查。以后老周做点心,咱们把食材都记在小本子上,每样都标清楚,免得再麻烦。”陈玄点了点头,伸手给她递了块凉毛巾,是刚用井水浸过的,擦在脸上很舒服。

入秋后,天气渐渐凉快了些,风里带了点凉意,不再像夏天那么热烘烘的。杜先生的管家突然来了,穿件黑绸长袍,袖口绣着金线,针脚细密,一看就是好料子,手里提着个红木盒子,上面雕着花纹:“陈太太,杜先生听说您一直在推国货,还帮着难民,很佩服您。他想请您在府里办场宴席,全用国货食材,邀请些洋人来尝尝,让他们也知道咱们中国食材的好,顺便也帮着推广推广咱们的国货。”

朱成碧答应得爽快:“谢谢杜先生的抬爱,我一定办好,您放心,宴席上的食材都是国货,保证让洋人们满意。”

宴席定在九月初九,重阳节,杜府的花园里摆了十桌,桌子是红木的,擦得发亮。宴席前一天,朱成碧和老周忙了一整晚。处理刀鱼时,朱成碧用细竹片慢慢挑刺,每挑完一条就放进温水里浸一下,挑刺的竹片尖在鱼腹上轻轻点了点——掐了个“软刺诀”,让细刺变软,客人吃的时候不会卡喉咙。炖肉时,她在锅底垫了片荷叶,是刚从郊外摘的,新鲜得很,荷叶上还带着露水,垫的时候指尖在荷叶上按了按——掐了个“聚香诀”,让肉香更纯,还不粘锅底。

蒸馒头时,朱成碧在笼屉上铺了层浸过温水的纱布,纱布是“人钟”棉纱做的,透气还好,关火后焖了半炷香再开盖,馒头个个暄软,像小云朵,凉了也不塌。老周做的油面筋塞肉,面筋煮得软,肉馅鲜,酱汁浓,连杜府的厨师都夸“手艺好”。

宴席办得很成功,洋人们吃得很开心。有个洋先生吃了油面筋塞肉,竖起大拇指,用中文说:“好,比牛排还嫩!”吃了栗子糕,又问“能不能订些带回国给家人尝尝”。杜先生笑着对朱成碧说:“陈太太,您这手艺,真是给咱们中国人长脸。以后我府里的宴席,都找您来办。”

十一月的风带了凉意,吹在脸上有点冷,南京路上的洋布庄终于关了门,门上贴了张“停业大吉”的纸,纸都被风吹得卷了边,像只破蝴蝶。朝歌膳房的生意却越来越旺,每天能卖五十多笼馒头,还有不少客人订宴席,说是要一家人团圆,吃点“实在的中国菜”。

黄金荣的手下阿力来了,穿件黑色短打,腰间别着枪,枪套是棕色的牛皮,磨得发亮,手里提着两坛绍兴花雕,坛口封着红泥,上面印着“国货”的红印:“陈太太,黄先生听说您帮着糖厂和面粉厂缓了过来,还设粥帮难民,很佩服您,让我给您送坛酒,说祝您生意兴隆,除夕快乐。”

朱成碧接过酒坛,坛身还带着点凉,她又给阿力装了些点心,是刚做的豆沙包和栗子糕,装在纸盒里,装盒时指尖在盒盖缝处按了按——掐了个“防潮诀”,让点心保持酥脆。“替我谢谢黄先生,这酒咱们留着除夕喝。要是黄先生不嫌弃,除夕来咱们膳房吃顿年夜饭,都是国货做的菜,热闹。”

阿力笑着答应:“好,我回去跟黄先生说,他肯定愿意来。”

除夕那天,朝歌膳房歇了半天业。朱成碧和陈玄忙着贴春联,春联是陈玄写的,上联“国货香浓迎新春”,下联“暖粥长明照太平”,横批“国泰民安”。调浆糊时,朱成碧在水里加了点温水,指尖在水里划了个小圈——掐了个“固形诀”,让春联粘得牢,风吹雨打都不掉。陈玄挂灯笼时,在灯杆底部垫了块木片,木片是他特意打磨过的,光滑不硌手,挂的时候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灯杆——掐了个“稳灯诀”,让灯笼不晃也不歪,风再大也不倒。

老周做了无锡酱排骨,炖得烂,香得很;张老板炖了杂粮粥,粥里加了红枣和桂圆,甜滋滋的;阿强和阿福忙着摆碗筷——碗是“昌泰瓷坊”的,筷是本地竹筷,竹纹清晰,连酒壶都是宜兴紫砂的,壶身上刻着“福”字。

杜府的管家来了,带了些水果,有苹果和橘子,都是本地产的,新鲜得很;荣氏的王经理来了,带了袋新磨的面粉,面粉还带着麦香;永泰的李老板来了,带了罐新熬的蔗糖,糖块晶莹,甜得正;连巷口的老太太都来了,手里提着篮自己种的青菜,青菜还带着露水,说“给大家添个菜,谢谢姑娘的粥”。

黄先生也来了,穿件长袍,很和气,没带手下,就自己来的,还给阿强和阿福发了压岁钱,是银元,亮闪闪的。大家围坐在大堂的大桌子旁,吃着喝着,聊着天,笑声不断,连窗外的鞭炮声都盖不住。

阿强喝多了,脸红红的,红着眼圈说:“要是没有陈老板和陈太太,我现在还在挑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明年,我一定好好干活,帮膳房多赚点钱,多帮些难民!”

朱成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指尖在他肩上轻轻碰了碰——掐了个“醒酒诀”,让他别喝太醉:“傻孩子,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明年,咱们把膳房西边的屋子扩了,专门卖点心,再请些师傅,教更多人做手艺,让大家都有活路,都能吃上热饭。”

陈玄握着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划了划,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不用说话就知道彼此的心意。饭后,大家一起到露台看烟花,江面上的烟花炸开,像朵朵盛开的花,红的、黄的、绿的,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巷口的晨粥木桶,木桶上还沾着早上的粥痕,却透着股暖意。

风里带着粥香、面香,还有国货食材的甜香,那是乱世里最踏实的暖,也是朱成碧和陈玄守着的希望。他们悄悄掐了个“祈安诀”,指尖在袖底相扣,没让任何人看见——愿明年风调雨顺,愿国货兴隆,愿每个难民都能吃上热饭,愿这乱世里的暖,能一直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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