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雄的问题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林小乙心中漾开层层涟漪。他慌忙低下头,用眼角的余光迅速扫视整个书房,现代刑侦专家的灵魂与古代小捕快的躯壳在这一刻激烈碰撞。
“回、回捕头……小的只是觉得……那镜子摆放的位置,有、有些古怪……”林小乙结结巴巴地回答,故意让声音带着几分怯懦的颤抖。
赵雄浓眉一挑,不动声色地追问:“哦?怎么个古怪法?”
“刘乡绅……是坐在书案前去世的,可这镜子……却斜对着他。”林小乙小心翼翼地说,伸手指向梳妆台,“若是要照镜子,理应正对才是……这角度,倒像是……特意要让刘乡绅看到镜中的什么景象……”
一直在旁边检查门窗的吴文闻言转过身来,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小乙这话倒是提醒了我。这书房门窗均从内闩死,并无强行闯入的痕迹。若真是外人行凶,凶手如何进来,又如何离开?”
郑龙粗声粗气地打断:“依我看,就是突发恶疾而亡!什么镜中魇魅,纯属无稽之谈!这刘铭平日养尊处优,说不定是心疾突发,被自己的死状吓到了而已。”
赵雄没有理会郑龙的武断,而是踱步到书案前,俯身仔细观察刘铭凝固着惊恐表情的脸。作为经验丰富的捕头,他见过太多死亡的面容,但如此极致的恐惧实属罕见。
“吴文,检查一下书案上的物品。郑龙,你去查看一下屋内是否有暗道机关。小乙......”赵雄略作停顿,目光如炬地看向仍站在门边的少年,“你既然觉得镜子古怪,就再去仔细瞧瞧,看能否发现更多不寻常之处。”
林小乙心中一震——这是赵雄第一次在命案现场主动分配任务给他,而非仅仅是让他“守着”。他恭敬地应了声“是”,缓步走向那面令人不安的铜镜。
镜面因年代久远已有些许模糊,但仍清晰地映出林小乙年轻而紧张的脸。他假装怯生生地伸手触摸镜框,实则在仔细检查每一个细节。作为高逸,他深知镜子在犯罪现场可能承载的重要信息——不仅是反射的图像,还有可能留下的指纹、纤维或其他微迹证。
“捕头,”吴文的声音从书案方向传来,“书案上的文书摆放整齐,笔墨纸砚均无打斗痕迹。但这油灯...”他小心地提起灯盏,“灯油已近枯竭,灯芯烧焦严重,似乎昨夜亮了一整夜。”
林小乙一边听着吴文的汇报,一边继续检查铜镜。突然,他的手指在镜框背面摸到一处不寻常的凹凸。借着从窗外透进的微弱光线,他仔细辨认——那是一道极细浅的划痕,新鲜而规整,不似日常磨损所致。
“小乙,有什么发现吗?”赵雄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
林小乙吓得一颤,忙收回手,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什么...只是这镜框上...好像有处新刮痕...”
赵雄上前亲自查验,眉头锁得更紧。他转向瘫软在门口的小厮,声音威严而不失缓和:“你最后一次见到刘乡绅是什么时辰?”
小厮颤抖着回答:“昨、昨日晚膳后,老爷说要在书房处理账目,不让打扰...直到今早我来送早饭,才发现、发现老爷他...”说着又哽咽起来。
“夜间可曾听到任何异响?”赵雄追问。
小厮努力回想,摇了摇头:“未曾...老爷的书房离下房远,且昨夜风大,即便有声响,恐怕也听不真切。”
郑龙从书房角落走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捕头,查过了,四壁坚实,地面也无暗道痕迹。这根本就是个密室!”
“密室...”赵雄喃喃自语,目光再次扫向那面铜镜。镜中,他的影像被扭曲得有些诡异,仿佛有另一个世界隐藏在银光背后。
林小乙默默退到一旁,大脑飞速运转。门窗紧闭的密室、惊恐而亡的死者、角度古怪的镜子...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指向的不是超自然力量,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但凶手是如何做到的?镜中又究竟有什么,能让一个成年人惊恐至死?
他想起现代犯罪心理学中的知识,极度的恐惧往往源于特定的心理暗示和场景设置。而现场的种种异常,似乎都在暗示这不是一时兴起的犯罪,而是经过周密计划的行动。
“记录现场细节,然后将刘乡绅的遗体运回衙门请仵作详细检验。”赵雄最终下令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案绝非表面看来那么简单。”
离开书房前,林小乙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那面铜镜。镜中,刘铭的遗体正被轻轻抬起,那张凝固着惊恐的脸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发生的恐怖一幕。
他知道,这面镜子将是解开谜团的关键。而赵雄对他的试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