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官矿在平安县境内的支脉，位于城西二十里的黑石山。远远望去，山体裸露着大片灰黑色的岩壁，如同巨兽身上溃烂的疮疤。尚未靠近，空气中已然弥漫开一股硫磺混杂着金属腥气的刺鼻味道，叮叮当当的凿击声与监工的呼喝声隐约传来，构成一派沉闷而压抑的景象。
林小乙与郑龙并未走正门，而是绕到矿区侧面一处相对僻静、靠近废料堆积区的地方。郑龙如履平地，庞大的身躯在嶙峋的山石间移动竟悄无声息。林小乙跟在他身后，努力调整着呼吸，回忆着这几日清晨郑龙灌输的发力技巧，尽量让自己的脚步也轻缓下来。
“就是这里了。”郑龙蹲在一处高坡后，指着下方。那里堆积如山的正是开采后废弃的矿渣，颜色暗沉，与吴文检测出的粉末样本极为相似。几个穿着破烂短褂、满身污浊的矿工正有气无力地将新的废料运过来倾倒。
“我盯着，你下去，找机会弄点新鲜的渣料，再看看能不能套点话。”郑龙低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机灵点，感觉不对就撤。”
林小乙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猫着腰，借助废料堆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滑了下去。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误入此地的寻常少年，目光却快速搜寻着与那银蝶粉末特征最接近的矿渣。
他蹲下身，假装系鞋带，迅速用随身携带的小纸包刮取了一些不同区域的渣料样本。就在这时，一个粗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喂！那小崽子！干什么的？！”
林小乙心中一凛，缓缓站起身。只见三个身材壮硕、面色不善的矿工围了过来，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疤，眼神凶狠，不像普通矿工，倒更像打手。他们显然对这片区域的陌生人格外警惕。
“几位大哥，”林小乙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晃了晃手中的纸包，“我是城里生药铺的学徒，掌柜的说这矿渣里或许有些药材能用，让我来捡点回去试试。”
“放屁！”刀疤脸啐了一口，“矿渣能入药？你当老子是傻子？我看你就是来偷矿的细作！”他大手一挥，“抓起来，交给工头！”
另外两人狞笑着上前，一左一右就来抓林小乙的胳膊。若是以前的林小乙，此刻怕是早已腿软。但此刻，他体内高逸的冷静占据了上风，这几日郑龙反复捶打的应对群殴的要点瞬间在脑中闪过——先破其一，攻其要害，制造空隙。
左边那人的手即将碰到他肩膀的刹那，林小乙动了。他没有后退，反而侧身半步贴近，右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格挡，而是精准地扣住了对方抓来的手腕脉门，拇指狠狠向内一掐！这是郑龙教的“小缠丝”的变招，不求制敌，只求瞬间的酸麻脱力。
“哎哟！”那人没料到这看似瘦弱的少年手法如此刁钻，手腕一阵剧痛酸麻，力道顿时泄了。
几乎同时，林小乙左臂曲起，手肘如同铁杵，借助腰力猛地向后撞向右侧那人的胸腹隔膜之处！动作略显生涩，发力也不够浑厚，但时机和角度却拿捏得极准。
“呃！”右侧那人闷哼一声，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肚子踉跄后退。
电光火石间，林小乙解决了左右夹击，身形向前一窜，就想从刀疤脸旁边的空隙钻出去。然而那刀疤脸反应极快，怒骂一声：“小杂种，还敢动手！”蒲扇般的巴掌带着风声就朝林小乙的脑袋扇了过来，这一下若是扇实了，少说也是个脑震荡。
林小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避无可避——
“哼！”
一声冷哼如同炸雷般响起。一道黑影如同狂风般卷至，郑龙后发先至，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已然抓住了刀疤脸的手腕，另一只手握拳，如同重锤，毫无花哨地直捣对方心窝。
“砰！”一声闷响。
刀疤脸连哼都没哼出来，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废料堆上，溅起一片烟尘，挣扎了两下，竟没能爬起来。
郑龙看都没看那人，转头瞪向林小乙，语气带着不满：“反应太慢！脚下跟生根似的！刚才撞那一下，腰力没用上，软绵绵的没吃饭吗？！”
林小乙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狂跳，闻言苦笑道：“郑大哥教训的是。”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扣脉、撞肘，虽然奏效，但确实感觉发力不畅，身体远远跟不上思维的速度。
另外两个被林小乙短暂制住的矿工见刀疤脸一个照面就被放倒，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矿区深处跑，一边跑一边喊：“来人啊！有奸细！打人啦！”
尖锐的哨音立刻从矿区各处响起，原本散乱的监工和守卫迅速朝着这边聚集过来，人影绰绰，竟有数十人之多，而且动作迅捷，隐隐带着行伍气息。
郑龙脸色一沉，一把拉住林小乙的胳膊：“麻烦！走！”
他不再隐藏行迹，带着林小乙如同猛虎出闸，朝着来路疾冲。有几个守卫试图阻拦，被郑龙三拳两脚便放倒在地，根本无人能挡其一合。
林小乙被郑龙拖着，耳边风声呼啸，他回头望去，只见矿区深处，似乎还有更多穿着统一服饰的护卫在调动，戒备之森严，远超一个普通官矿应有的程度。
两人迅速脱离矿区，钻入密林，将身后的喧嚣与哨音远远抛开。
“妈的，这矿场不对劲。”郑龙停下脚步，眉头紧锁，“普通的官矿，哪来这么多身手不错的护卫？还管得这么严，跟军营似的。”
林小乙平复着呼吸，点了点头，他将收集到的渣料样本小心收好，沉声道：“郑大哥，看来这银蝶案牵扯出的，不止是风流贼那么简单。这矿区……藏着秘密。”
而那失踪的银手张，是否也曾踏入过这片禁区？他留下的银蝶，与这戒备森严的矿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迷雾，似乎更浓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