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俊硕残躯上的最后一点麦芒在藤龙森白獠牙间熄灭了。
李亚楠跪在焦土上,双手颤抖地接住那具正在迅速失去温度的身体。曾经闪耀着玉髓金光的肌肤此刻泛着灰败,像被抽干水分的麦秆,每一处伤口都渗出黑浊的油质——那是神脉彻底崩裂后,融化的五芒星神核在体内流淌的残渣。
不...不...她撕扯着自己的衣襟去堵那些汩汩冒出的污血,却看到布料沾染后迅速腐化成灰。第五胎纯净的冰魄源力在本能驱使下漫出脐带,却在触及丈夫胸膛的刹那被灼成青烟——凡胎无法承受这种神性污染,即使是微末残余。
藤龙发出胜者的嘶鸣。那些由灶台碎骨拼凑的獠牙间垂落混浊黏液,滴在焦土上腐蚀出一个个冒着绿烟的坑洞。最粗壮的那根断藤蠕动着爬来,末端开裂露出祖母枯骨化的面容:他废了...但胎还在...
李亚楠突然暴起!双膝碾碎满地灶骸,孕腹在剧烈动作下隆起可怖的弧度。幼子墨点残留的吞噬本能令她五指成爪,竟生生抠进藤龙眼窝!翡翠色的脓浆喷溅在她小臂,皮肉瞬间泛起油亮的腐败光泽——但她不管不顾,另一只手仍死死搂着郑俊硕软垂的头颅。
滚开!长女焚魔拳的余威从她脐轮炸开,裹着灶火的胎血在虚空凝成一道残缺的赤金符咒。这透支生命的反击竟将藤龙逼退三丈!焦糖色的鳞片剥落处,露出里面缠绕的枯荣树根——那些根系上挂满缩小版的翡翠胎囊,每一个都在搏动。
趁着这喘息之机,她拖着郑俊硕向龟甲峰残骸爬去。身后拖出的血痕里,渐渐浮现出细小的麦芽——这是真神血脉洒落后,在污浊中倔强萌发的新生。可惜太微弱了,刚冒头就被追来的藤须绞碎成渣。
俊硕...醒醒...她拍打丈夫灰白的面颊,指尖触到的皮肤正在急速失水皱缩。曾经能托起星辰的臂骨发出干裂的脆响,像晒过头的柴禾。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熔金神瞳彻底褪色,成了普通农人才有的深褐色,此刻倒映着她泣血的脸。
藤龙的阴影已然笼罩过来。
李亚楠突然平静了。她轻轻把郑俊硕的头挪到自己凸起的孕腹上,染血的左手抚上他心口那个被洞穿的焦黑符文。枯荣丸在她丹田深处发出濒死的嗡鸣,剩余的墨玉莲瓣一片片剥落——她正酝酿着最后的寂灭爆种。
就在这时,郑俊硕的手指动了动。
那已经变成凡胎的指尖,蘸着自己胸腔渗出的污血,在她腹甲上缓慢勾画起来。不是什么高深符咒,而是龟甲峰农人收麦时最常用的护秧结——歪歪扭扭的线条交错成简陋的麦穗图案。
你...李亚楠突然明白他要做什么,惊恐地想要制止。但已经晚了——
郑俊硕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残存的所有神源记忆压缩成一点金芒,注入那个血画的护秧结。刹那间无数画面在她胎宫炸开:新婚夜偷偷藏起的半块喜饼、暴雨中为她修补的茅檐、每次征战归来袖口沾的灶灰...全是她从未在意的,神明坠落人间后的琐碎温柔。
不!!她眼睁睁看着丈夫的身体加速枯萎,像被抽走骨架的麦秸人偶。而腹中五胎中的幼子墨点却在这股纯粹守护意念的滋养下骤然蜕变——那些被污染的黑洞旋涡里,竟绽放出星尘般的金芒!
藤龙的咆哮近在咫尺。垂死的郑俊硕却笑了,皲裂的嘴唇轻轻碰了碰她隆起的小腹,做了个吹麦壳的动作——就像在龟甲峰灶台前,哄哭闹孩童时最普通的游戏。
翡翠藤尖刺来的瞬间,李亚楠腹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净光辉!不再是暴虐的吞噬黑洞,而是一座由万千金麦芒组成的守护结界——每一根麦芒顶端都跳动着郑俊硕记忆碎片里的光点。藤龙撞上这层看似脆弱的屏障时,竟发出烧红的铁器浸入冷水般的嘶响!
凡尘...怎么会...祖母枯骨面容扭曲着,整条藤龙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那些挂在内部根系的翡翠胎囊一个接一个爆裂,里面未成形的魔胎在麦光中蜷缩成普通的婴形。
而此刻的郑俊硕,已经轻得如同晒干的麦壳。他最后望向妻子的眼神里,没有神只陨落的不甘,只有农人看着自家炊烟升起时的满足。沾着血污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在模仿捏饭团的姿势——这是她怀长女时最馋的吃食。
当第一缕晨曦穿透红莲战场时,曾经的唯一真神在妻子怀中化作了满地金灿灿的麦粒。没有悲壮的神陨异象,只有几根麦芒轻轻粘在了李亚楠染血的衣襟上,像是舍不得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