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刺穿郑九芽脚踝的污浊纹路时，婴孩嫩白的肌肤下骤然游过紫黑色暗斑。麦壳胎指尖凝出寸许金光，如裁纸刀精准削下那片异变皮肉——血肉离体的刹那竟化作藤蔓状的毒藓，扭曲攀上焦黑崖壁。被削去的创口处，纯净的麦粒金浆缓缓渗出。
“秽钉。”李亚楠指腹抹过创面，青金色莲息裹住流淌的麦浆，“疼就咬娘的袖子。”婴孩却将淌血的脚踝踏进碎岩，被鲜血浇灌的石缝里“噼啪”窜出三寸麦芽。叶脉鲜亮如翡翠，麦茎却缠着丝丝黑气。
通天阁主的星盘“啪嗒”裂开一角，盘内银砂拼出凶谶：“秽引缠神胎，污穗噬灵脉！”
话音未落，深渊底部的浊流如巨兽翻身！焦土塌陷处迸射出万千麦芒状的黑刺，每一根尖刺上都浮动着蝇头小字——“郑俊硕，甲子年谷雨，欠血债三斗”。黑刺暴雨般罩向八个孩童，郑九芽脚踝的紫斑骤然发烫，竟将半数黑刺吸噬入体！
“爹的债钉…烧肚子！”婴孩蜷缩呕出浊烟，烟尘坠地即凝成惨白枷锁，锁链直贯向深不见底的黑暗渊穴。墨点胎的判官笔急点烟尘锁，金粉朱砂绘成的《除秽箓》刚触及锁链，整张符箓倏然焚为灰烬！
“是噬灵枷！”心窍胎指尖晶丝缠住九芽脐脉，面如金纸，“扣进神子脐脉根了！”
渊底浊浪轰然中分！那具沉浮的蓑衣尸骸被黑浪托举而起。尸身胸骨赫然插入九节骸骨雕成的犁具，犁铧深嵌入心窝，犁尖缠绕着寸寸断裂的琉璃心窍穗须。
“爹——”阿蛮的嘶吼被罡风割裂。小五盲眼中流下血泪，指尖抠进岩壁：“尸上犁痕…是娘当年的剑伤…”
尸骸空洞眼窝腾起青绿鬼火。焦黑手指缓缓指向郑九芽脚踝紫斑，浊流骤然凝成七尺青麦穗枷！“锁！”沙哑如锈铁剐砂的敕令震彻天地。七尺穗枷快似九霄玄雷，枷尖直刺脐下三寸关元！
“痴心妄想！”李亚楠双臂爆开血肉莲藤，九朵青莲次第怒放，硬生生绞住穗枷锁扣。朽麦渣混着神莲汁从藤脉滴落，浇在九芽紫斑处腾起圣洁金光。通天阁主甩出龟甲压住金光：“青莲净露可化污秽，趁现在——”
九道碧涛破空灌顶！李亚楠身后莲蓬喷涌的先天水精化作青龙，缠着九芽脚踝旋舞不休。紫斑如沸腾般蠕动，片片麦壳状痂皮被水精淬落，露出底下纯净如琉璃的麦穗纹路！
就在这时，尸骸猛然张口喷出丈许血雾！那血浆中浮动万千哭嚎的血麦粒，粒粒凝成箭矢射向八子眉心！箭头铭刻着相同的血契文字——“父债子偿，七命抵欠”。
“糟！血债命箭专克神裔！”通天阁主拼合碎裂的星盘挡在七子身前。盘沿迸射银芒与血箭相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血麦粒触银即融，箭镞溶解成的腥腻液体，如有生命般吸附在星盘裂痕上，眨眼将银砂染成暗红。暗红光斑蛇形游走，倏忽凝为七条红绳虚影，末端尖钩悄无声息地贴向七子女颈后大椎穴。
郑九芽突然挣脱母亲怀抱，赤足踏在污浊的渊面。足下莲影绽放，那七缕红绳竟如遇熔岩，“滋啦”断落成灰。婴儿俯身以手探渊，金琉璃般的指尖刺入粘稠黑流，猛地一扯——
哗啦啦铁索震响！一道缠满枯麦须的黑金巨枷被拽出渊底！枷身中央嵌着半枚琉璃心窍麦穗，碎金光芒间隐约可见“俊硕”二字神纹！
“爹的气息…”麦壳胎泪如泉涌，“它在喊疼！”
尸骸被无形之力拖曳向前。青绿鬼火暴涨如日，腐肉剥离处浮出晶莹污秽的真形——赫然是万千缠绞的兆丰契约锁链聚成的煞影！锁扣中央镶着柄残破的血镰，镰刃直指九芽眉心！
“秽粮结枷，噬种祭镰…”沙哑声震落深渊屑尘，“收鞘——”
血镰脱链！破风声似万魂泣血直劈九芽天灵！
“你敢！”李亚楠徒手抓向镰刃。枯荣剑纹在掌心刹那盛放，青莲根脉缠指成甲。金铁相击爆鸣中，镰刃楔入莲甲三寸。污血与神浆顺着甲缝飙溅，每一滴污血落地便炸开半亩毒藓，神浆坠处则涌出金翠麦浪。
天地两极的浊清分界线骤然浮现在李亚楠足下。尸骸踏着晦暗渊水逼近，九芽的琉璃光晕照亮半壁焦岩。
“娘…”婴儿小手贴上血镰刃背，“它肚子里有爹的声音。”
李亚楠五指倏松！血镰借势猛劈婴孩颅顶——
九芽双瞳金芒如日初升！额间麦纹浮出寸许琉璃虚刃，精准点在血镰脊骨三寸裂痕处。“铛啷”碎响，镰刃竟断成两截。前半截毒涎横流，后半截断口喷出纯净如霞的赤金麦浆！
麦浆浇灌在脐脉琉璃纹上，九芽脚下浊渊顿生异象——金翠麦苗刺破污沼疯长，转瞬铺展为浩瀚麦海。碧涛深处浮起九根琉璃麦柱，柱顶托着破碎的六角莲台。而那蓑衣尸骸正被数十道麦穗金纹缠住腿骨，拖向莲台中央！
“道基莲台？！”通天阁主罗盘炸碎，须发皆扬，“秽海种青莲，神尊的护命芯种被逼出来了！”
尸骸在麦海中沉浮挣动。每当它撕裂一道金穗束锁，便有万千兆丰债契碎片从深渊升起修补裂口。九根琉璃柱随波摇曳，柱身裂纹蔓延如蛛网。
“快碎了！”心窍胎的晶簇撞向海面却遭反震，“它在吸爹的护灵琉璃光！”
李亚楠踏麦浪飞纵。青莲甲胄尽解，露出脐下三寸处浮动的神阙穴莲纹——整片麦海的浩瀚神辉骤然汇聚成束，灌入莲纹中心！麦海骤现枯萎之象，焦黄色如瘟疫般扩散。
半跪莲台中的尸骸突然昂首！朽烂五指插进自己胸骨，攥住那柄半腐秽麦穗狠命一拔！
“轰——”
九柱崩塌！莲台碎片裹着麦穗金辉冲霄如金龙！麦粒如瀑坠向李亚楠神阙，在脐下莲纹处凝成浑圆麦核。金核跳动的脉动鼓荡深渊，麦海退潮般收缩消失，只余枯焦死寂的黑渊。
尸骸指间残留着半寸琉璃麦光。忽有微风吹过，那点碎金坠入渊底污沼，竟化出三寸新禾虚影，根系如针扎进兆丰锁链裂痕。
“道种余烬…”通天阁主喃喃叩首，“神尊舍灵脉孕的救世麦穗…”
尸骸眼窝鬼火急剧明灭。足下深渊漩涡骤起，千百兆丰链结攀附骸骨而上，锁链表面浮凸密集毒咒：“秽根深植…当偿九重粮…”
九节骸骨犁具迸射阴雷！整具尸骸如麦种深植，向着渊心浊源直贯而下——
“拦住它！”李亚楠劈手斩断最后几道锁链时，尸骸心腔突然爆开！喷溅的腐浆中竟裹着枚寸许青芒！那光点流星般射向麦壳胎手中紧握的琉璃碎穗！
碎穗遇青芒倏然舒展！两寸长的琉璃麦苗亭亭玉立，穗尖绽开三粒玉色心窍种。麦壳胎周身震鸣，七兄妹眉心同时浮出麦光，七脉同辉交织成网，堪堪托住坠落的三粒神种。
“爹的心脉神种。”小五的泪混着血滴在网间，“在说‘护好’…”
麦苗落地成根！根须刺入焦土的微响中，整片污浊大地骤然浮起金丝脉络。郑九芽脚踝的紫斑被地脉金辉浸透，纹出穗枝缠足的琉璃印记。
尸骸沉入黑渊深处。最后一缕腐气消散前，风中飘来含混的麦香絮语：“麦茬…晒透…好脱粒…”
八子女怀抱神种跪叩渊沿。麦壳胎额抵焦土闷吼：“爹，我定把这三粒金麦育成三界第一粮！”
李亚楠抚过脐下金谷，神阙莲纹温热如握暖玉。指尖挑起九芽足尖挂着的半片麦壳，轻轻弹向漆黑渊口。
壳如蝶旋落幽潭。
“明年开镰…”她望着壳坠处泛开的微金涟漪，“我领孩子们给你尝新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