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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国京城,乃是天南数得着的雄城,规模堪比前朝帝都。城墙以巨块青条石砌就,高逾十丈,宽可容十骑并行,墙顶箭楼连绵,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远远望去如一条蛰伏的巨龙,将整座城池护得严严实实。

四门皆以赤铜包裹,门楣上悬着“胥京”二字金匾,字体浑厚遒劲,据说为开国皇帝亲笔所书。出入城门的人流络绎不绝,既有挎刀带剑的兵卒、行色匆匆的商旅,也不乏气息隐晦的修士,红尘烟火与修仙界的隐秘在此交织。

穿过三道城门,便到了城中心的皇城区。此处围墙高耸,覆着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璀璨光泽。正门称“承天门”,门内金水桥横跨护城河,桥栏雕刻着龙凤祥云,栩栩如生。

往里便是越国皇朝的核心——紫宸宫。宫殿群沿中轴线铺开,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依次排列,殿宇飞檐翘角,檐下斗拱密集,朱红梁柱粗壮如桶,殿顶覆盖着明黄色琉璃瓦,屋脊两端的龙形大吻威严耸立,尽显皇家气派

宫墙之内,禁军巡逻不绝,甲胄鲜明,气息沉稳,隐约可见修为在身。寻常百姓莫说靠近,便是在宫外多望几眼,也会被侍卫盘问。这座皇城,既是越国凡人皇权的象征,亦是修仙势力暗中角力的场所,表面的庄严肃穆之下,不知藏着多少暗流涌动。

宁不凡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腰间随意系着个旧钱袋,头发用根木簪松松挽着,活脱脱一副家境中落的世家子弟模样。他混在越国京城的人潮里,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车马声,眉头微挑——比起元武国都城的肃杀,这里的红尘气显然更重,市井喧嚣中透着一股蓬勃的生机,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酒肉香与香料的混合气息。

宁不凡正望着街边糖画摊子出神,后腰忽然被轻轻撞了一下。他回头看去,只见个梳着双马尾的小姑娘,浅绿碎花罗裙上沾了点尘土,手里举着个彩色风车,转得呼呼作响。这小丫头……”宁不凡失笑摇头,这的,倒有几分机灵劲儿。瞧她那模样,心头竟莫名生出几分暖意,手微微抬起,倒有几分想揉揉她脑袋的意思。

还未等他动作,身后便传来一声略显急促的苍老嗓音:“小老儿给公子赔罪了!孙女顽劣,冲撞了公子!”

宁不凡收回手,见是个穿着粗布短打的老者,正拱手作揖,神色带着几分局促。他淡然道:“无妨,孩童天性罢了。”

老者却没立刻离开,目光在宁不凡身上扫了几遍,见他虽衣着普通,却气定神闲,眼神清明,不似歹人,眉头却依旧微蹙。方才他分明瞥见这年轻人抬手的动作,虽无恶意,却也让他暗自警惕——自家孙女身负灵根,在外需得加倍小心。

老者暗中神念一动,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精光,对着宁不凡轻轻一瞪。一股微弱的禁锢之力悄然笼罩而下,正是低阶修士常用的“定身术”,本想将这年轻人定在原地片刻,略作惩戒,也算敲个警钟。

宁不凡感知到那股灵力波动,心中了然,却不动声色。那点禁锢之力落在他身上,如同隔靴搔痒,连他周身护体的微弱灵力都未曾撼动分毫。他只是淡淡看着老者,已有炼气十层修为,并未点破。

老者见对方身形未动,面上却毫无异样,心中猛地一惊——这定身术虽浅,对付凡人绰绰有余,便是炼气初期修士也得受困片刻,此人竟浑然不觉?难道是隐藏了修为的高人?

他顿时收起小觑之心,脸上堆起更浓的歉意:“前辈莫怪,晚辈萧振也是护孙心切,无意冒犯前辈还望见谅。”

宁不凡见老者神色惊疑不定,眉头微蹙,神念一动,以低阶传音术直入对方识海:“此地乃凡人闹市,妄动灵力已是不妥,休要多言。”

稍顿,他目光扫过老者身上那层若有若无的敛气法诀,又添了一句:“你这遮掩气息的手段倒有些门道,我已在你身上留下印记,稍后自会寻你。”

话音落时,他已转身融入人流,继续朝着秦府方向走去,步伐不疾不徐,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宁不凡脚步未停,神识却已将方才那老者周身扫过一遍。方才老者情急之下动用灵力,腰间那卷兽皮裹着的物件灵力波动微不可察,却逃不过他的感知——兽皮上隐约浮现的符文扭曲诡异,竟带着几分妖兽内丹炼化的气息。

“这符文……倒是与传闻中的妖族魔功有些相似。”宁不凡心中微动。此功法据说源自妖族秘法,修炼时需以妖兽精血为引,霸道异常,在天南修仙界素来被视为旁门左道。

他略一沉吟,若是此刻上前索要,难免落得强取豪夺之名,非正道修士所为。况且那老者虽修为低微,能在京城闹市藏住这等东西,想必也有几分隐秘。

“罢了,”宁不凡暗自点头,“方才已在他身上留下神识印记,待处理完秦府之事,寻个僻静处找到二人,以灵石或草药相换便是。若他识趣,自会交出;若是不愿……再做计较不迟。”

念头既定,他不再分心,加快脚步朝着秦府所在的方向行去,身影很快便汇入前方熙攘的人流中。

那小姑娘本已跑远,回头见爷爷与那青衫公子相对而立,半天没动静,爷爷脸上还带着惊惶,顿时以为是对方刁难。她攥紧手里的风车,蹬蹬蹬跑回来,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嚷嚷:“爷爷,是不是这人欺负你?看我……”

“嘘——!”老者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伸手捂住孙女的嘴,声音都在发颤,“万万不可胡说!”

他紧张地环顾四周,见无人留意这边,才压低声音,拉着孙女往巷口急走,一边走一边后怕道:“那是修仙的前辈,不是我们能招惹的。不管是正还是魔,留在这儿都是祸事,快跟爷爷走!”

小姑娘被爷爷拽得一个踉跄,眨巴着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爷爷煞白的脸色,手里的风车也忘了转动。

远离了市井的喧嚣,眼前是一片静谧的富贵宅邸区。宁不凡在一座庄严肃穆的宅院前停下脚步,抬头望去,朱漆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秦府”二字笔力遒劲,隐隐透着一丝微弱却精纯的灵气——显然是被修士以灵力加持过的。

他心中暗叹:果然是与师父有过仙缘的家族后人。当年师父初入修仙界时,曾受秦家先祖照拂,这份情分虽已隔了数代,却从这牌匾的灵力波动中可见一斑——寻常凡俗富贵之家,绝无可能有修士为其题字加持。

宁不凡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青布长衫,上前轻轻叩响了门环。铜环撞击木门的声响在寂静的巷陌中传开,带着几分古朴的韵味。

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拉开半扇,探出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门客,三角眼斜瞟着宁不凡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眉头当即皱成个疙瘩,语气带着几分倨傲:“此乃秦府,你是何人?瞎闯什么!”

宁不凡神色未变,拱手行礼,声音平稳无波:“在下宁某,有要事求见贵府家主,劳烦通禀。”

“你谁啊你!”门客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嗓门陡然拔高,“我们家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也不瞧瞧自己这身打扮……”话到半截,忽然瞥见宁不凡手中递来的物件——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底下压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秦氏家谱”四字虽旧却清晰,最上面还躺着一粒莹润的下品灵石,灵力波动在阳光下隐约可见。

门客的话音戛然而止,三角眼瞬间瞪圆,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连忙侧身让开:“哎呀!小的秦贵有眼无珠,怠慢了公子这等贵客!您快请进,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通禀家主!”

说罢,他忙朝院里喊了声:“来人啊,带这位宁公子去前堂会客厅奉茶!”随即弓着腰接过信函与家谱,双手捧着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转身时手指飞快一抹,那粒下品灵石便神不知鬼不觉滑入袖中内兜,脚步轻快地往后院书房颠去——至于刚才说过什么,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宁不凡跟着引路的仆人穿过青砖铺就的庭院,见院中假山流水错落有致,廊下挂着的宫灯隐隐有灵力流转,心中了然:秦家能在越国京城立足百年,果然与修仙界有着不浅的牵扯。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神识早已散开,将整座秦府的格局摸得一清二楚。

秦贵捧着信函与家谱,一路小跑冲进书房时,秦言正临窗翻阅着一本凡俗账册。见秦贵这副失态模样,他眉头微蹙:“何事如此慌张?”

“家主!您瞧这个!”秦贵将东西往案上一放,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激动,“外面来了位宁公子,说是有要事求见,还带了这个——”

秦言目光落在那册泛黄的《秦氏家谱》上,瞳孔微缩,伸手拿起细看。待翻到其中一页,见上面赫然盖着一枚朱砂印记,与族中秘传的信物纹样分毫不差,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他又拆开那封火漆信函,展开信纸,李化元那苍劲的字迹映入眼帘,寥寥数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托付之意。

“果然是……”秦言指尖微微颤抖,连忙将信函与家谱小心收好,起身时袍角带起一阵风,“快!秦贵,你速去会客厅,务必将宁公子请至书房,好茶好点心伺候着,言语间万不可有半分怠慢!”

“是是!”秦贵见家主这副模样,不敢耽搁,转身便往外走。

秦言却又叫住他:“等等!”他略一思忖,补充道,“就说我更衣之后,在此静候。”

待秦贵离去,秦言快步转入后屋。铜镜里映出他略显仓促的面容,他深吸一口气,亲手解开束发的玉簪,取过清水净面,又换上一身儒雅锦袍——这是他接待修仙界贵客时才会穿的衣物。指尖拂过袍角暗绣的云纹,他心中暗道:李仙师的门人弟子亲临,秦家断不可失了礼数,更不能辜负了当年那份仙缘。

整理妥当后,秦言推开书房门,目光望向院外,神色间已多了几分郑重与期待。

前堂会客厅里,宁不凡斜倚在梨花木椅上,指尖轻叩着桌面,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修剪整齐的文竹上,神色淡然。案几上的雨前龙井还冒着热气,茶香袅袅,与他身上那股洗练出的沉静气质相融,倒比这奢华的厅堂更显几分自在。

秦贵的一举一动,早已在他散开的神识中无所遁形——从去后院书房回话的慌张,到折返时特意整理衣襟的刻意,再到此刻脸上堆起的谄媚笑容,皆被他尽收眼底,却如观蝼蚁般未曾放在心上。

“宁公子,我家老爷已在书房候着,特意请您移步详谈!”秦贵弓着腰,双手在前引路,声音里的奉承几乎要溢出来,与方才那副倨傲模样判若两人,“这边请,这边请!”

宁不凡这才收回目光,将茶杯轻轻放在案上,杯底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清越的轻响。他抬手掸了掸青布袖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从容不迫,起身时衣袂微扬,虽身着布衣,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有劳管家。”他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秦贵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公子这边走,书房在中院,清净得很。”说罢,殷勤地在前带路,脚步都刻意放轻了些,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位看似普通、实则深不可测的贵客。

宁不凡缓步跟上,目光扫过庭院中精心铺设的鹅卵石小径,以及廊柱上隐约可见的护宅符文——这秦家果然藏得很深,寻常富贵人家怎会在府邸中布下如此多的修士手段?他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跟着秦贵穿过几重院落,朝着那间透着几分神秘的书房走去。

宁不凡刚踏入中院花苑,鼻尖便萦绕起一股清雅的兰花香。青石小径两侧的花圃打理得一丝不苟,几株罕见的“凝露草”混在凡花中,叶片上滚动的露珠泛着淡淡灵光——显然是有人特意栽种,用以滋养此地灵气。

他目光微抬,只见书房门前立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老者,面容清癯,颔下三缕长须,虽未无丝毫灵力波动,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度。那老者也正望着他,四目相对的刹那,老者眼中飞快掠过一丝惊异,随即化为全然的恭敬,微微躬身颔首,便转身退入了书房,连脚步都放得极轻。

“倒比那门客识趣。”宁不凡心中暗道。对方虽未明言,但那副敛眉顺目的姿态,显然已从他无意间泄出的一丝久居高位的气息中,辨明了他的身份。

跟着秦贵迈进书房,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书架上摆满了古籍,其中几本封皮泛着灵光,显然是修士所用的典籍。秦言正立于案前,见宁不凡进来,当即转过身,对着秦贵沉声道:“你先下去,不用在此伺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门外,语气加重了几分:“把书房外的家丁也一并带走,没有我的吩咐,便是府里的人,也不许靠近这院半步,明白吗?”

秦贵被这突如其来的严肃语气弄得一愣,脸上的谄媚笑容僵了僵,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见家主神色凝重,不敢多问,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

说罢,他又转向宁不凡,慌忙拱手行了个礼:“宁公子,您慢聊,小的告退。”话音未落,便躬着身子快步退出书房,连带着门口那两个杵着的家丁也一并拽走,脚步声慌乱地消失在回廊尽头。

书房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秦言这才转过身,对着宁不凡再次拱手,语气郑重:“在下秦言,见过宁仙师,请仙师上座。”

宁不凡抬手虚扶,算是受了秦言半礼,随即在梨花木椅上落座。案几上早已备好的灵茶还冒着热气,他却未动,指尖轻叩着扶手,开门见山:“家主可知,如今修仙界正魔大战,不少世家大族也被波及其中。”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随手抛给秦言:“这是家师李化元早年与令先祖定下的承诺——秦家若遇修仙者所酿劫难,仙门必遣人相护。此次我前来,便是为了了结这段因果。”

秦言接住玉简,灵力注入的刹那,李化元那道浑厚的神念便在他识海中响起,将当年的约定与此次魔道邪教的阴谋说得一清二楚。他握着玉简的手微微颤抖,额上渗出细汗——正魔大战虽烈,却素来有不成文的规矩,极少波及凡俗家族,没想到这魔道妖人竟如此丧心病狂!

“仙师……仙师救命!”秦言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宁不凡连连叩首,花白的长须都沾了尘土,“秦家上下百余口性命,全仰仗仙师了!若不是仙师及时告知,我等怕是还蒙在鼓里,届时必遭灭门之祸啊!”

宁不凡看着他伏跪于地的模样,眼中没有波澜。在修仙者眼中,凡俗家族的兴衰本如蝼蚁,若非师尊有令,他断不会插手这等琐事。

“起来吧。”他淡淡开口,“我既来了,自会护秦家周全。”

他此刻再看宁不凡,只觉这位年轻仙师虽神色淡漠,却自带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那是远超凡俗理解的仙家威严,也是秦家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宁不凡指尖在椅扶上轻轻一顿,目光扫过案上精致的茶点,语气平淡如旧:“我在此间逗留期间,有几件事需提前说清。”

秦言刚从地上起身,忙躬身应道:“仙师请讲,秦某洗耳恭听。”

“其一,”宁不凡抬眼看向他,“我行事向来随意,白日里或在府中静修,或外出走动,秦家不必派人跟随,更不必刻意安排人伺候。府中各处,除了你这书房与内眷院落,我自由出行,无需通报。”

秦言心中微凛,这是要在秦府中自由行动?但转念一想,对方既是修仙者,若真要窥探什么,秦家根本无从防备,倒不如应下,便连忙点头:“理应如此,仙师自便即可,秦府上下绝不敢叨扰。”

“其二,”宁不凡继续道,视线落在那杯早已凉透的灵茶上,“我已辟谷多年,凡俗吃食酒水不必费心准备。若府中下人间起,你便说我自幼茹素,且修行需清修,不便沾荤腥即可。”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住处,随意寻一间僻静院落便可,无需华美,干净整洁就行。院中最好能有株老树,方便我夜间吐纳。”

秦言闻言,连忙应承:“府中西跨院倒是清静,院内有株百年桃树,枝繁叶茂,每到花期便落英缤纷,正合仙师清修之意。我这就命人收拾出来,保证无人敢靠近打扰。”

宁不凡这才微微颔首,神色依旧没什么起伏:“如此便好。你只需按我说的做,其他无需多问。待此间之事了结,我自会离去,无需相送。”

秦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拱手:“仙师考虑周全,秦某一切照办。这就去安排西跨院的事,仙师稍候片刻?”

宁不凡摆了摆手,闭目养神起来,显然是送客的意思。秦言不敢再多言,轻手轻脚地退出书房,心中暗自庆幸——这位仙师虽看似冷淡,却条理分明,所求也皆是修行所需,并无过分要求,看来秦家此次劫难,当真有救了。

宁不凡正闭目调息,神识忽然捕捉到西跨院外传来三道声息——一道沉稳温和,带着几分脂粉气;另一道青涩跳脱,尚是少年模样。他眼睫微动,神念已传入秦言耳中:“屋外似是你的家眷后辈来了。”

秦言一愣,刚要起身查看,便听宁不凡续道:“我身份不宜外露,免得打草惊蛇,让魔道中人察觉异常。你我暂且以叔弟相称,对外只说我是你流落在外的远房表弟,今日才寻上门来。”

话音未落,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灵力已托住秦言腰身,将他轻轻一送,稳稳落在了书房主位的太师椅上。与此同时,宁不凡自身已起身离座,对着秦言拱手而立,身姿挺拔,神色淡然,倒真有几分久别重逢的晚辈模样。

宁不凡神识微动,已捕捉到院外熟悉的脚步声——正是去而复返的秦贵,身后还跟着两道生息,一柔一嫩,显是内眷与少年。他眼睫未抬,神念已悄无声息传入秦言耳中:“秦贵带着你的家眷来了。我身份需隐匿,免得黑煞教察觉异动,你我暂且以叔侄相称,对外只说是你流落在外的远亲。”

话音未落,一股无形灵力已如托鸿毛般卷住秦言,将他轻轻送回主位太师椅,动作轻得连案上宣纸都未曾吹动。宁不凡自身则起身离座,对着秦言拱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神色间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晚辈初见长辈的恭谨,与方才仙师气度判若两人。

秦言刚坐稳,便会意开口,语气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和煦:“不凡啊,当年你父亲去南疆谋生,我这做堂兄的总惦记着,如今你能寻回来,也算了却一桩心事。这些年在外受苦了吧?”

宁不凡垂眸应道:“劳堂叔挂心,虽有些波折,倒也安稳。此次回来,也是想投奔堂叔,讨个安身之处。”两人一唱一和,语气间的关切自然流露,俨然一对久别重逢的叔侄。

书房外,秦柳氏与少年秦越正贴着廊柱侧耳听着,脸上满是好奇。秦贵站在一旁,见自己悄悄引主母与少主来见这位“远房亲戚”的举动正合时宜,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得意——家主与这位宁公子如此热络,日后少不了记他一功。他躬着身,压低声音对秦柳氏道:“主母您听,家主与这位宁公子正说家常呢,瞧这亲近劲儿,定是真亲戚无疑。”

秦柳氏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书房门上,心中暗忖:这位“宁二叔”能让老爷如此看重,想必不是寻常人物。秦越则踮着脚,好奇地望着那扇雕花木门,想瞧瞧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二叔”究竟长什么样。

书房内,秦言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似随意地问起宁不凡“在外的营生”,宁不凡则顺着话头应答,句句不离凡俗生计,却句句暗藏机锋,将“叔弟”间的关怀与试探拿捏得恰到好处。窗外日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将这幕临时演就的戏码衬得愈发逼真。

月洞门后,秦越扒着雕花石柱的缝隙,看着宁不凡一行人走出府门的背影,眉头拧成了疙瘩,嘴角撇出几分鄙夷。他身上那件新做的锦缎袍子还带着浆洗后的硬挺,此刻却被攥得皱巴巴的——自打这宁不凡住进别院,父亲对他的态度就透着几分不同,连带着府里下人都多了几分敬畏,这让自小在秦府横着走的秦越心里憋了股无名火。

“什么玩意儿,”他往地上啐了口,声音压得又低又狠,“一群穿得土里土气的穷酸,也配进我秦家的门?还不是瞅着中秋将近,想来混吃混喝打秋风的!”他眯着眼盯着钟卫娘那件洗得发白的浅绿罗裙,又扫过宋蒙卷起的袖口,“看看那模样,怕是连像样的酒楼都没进过,也敢来京城撒野。”

宁不凡的身影拐过街角不见了,秦越猛地转过身,冲身后的秦贵低吼:“秦贵!”

秦贵正缩着脖子想溜走,闻言一个激灵,连忙上前躬身:“小的在,少爷有何吩咐?”

“去,”秦越下巴一扬,眼中闪着阴恻恻的光,“从护院里头挑十几个能打的,手脚麻利点的,别跟个木头似的。少爷我要办点事。”

秦贵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问:“少爷,这……这是要做什么?”

“你管那么多?”秦越瞪了他一眼,“让你挑你就挑!那伙人不是能耐吗?我动不了姓宁的,还治不了他带来的狐朋狗友?等他们落单了,给我好好‘招待招待’,让他们知道京城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

秦贵脸上的肉抽了抽,想起宁不凡与老爷的关系,嗫嚅着:“少爷,宁二爷……怕是不好惹啊,咱们还是……”

“废什么话!”秦越踹了他一脚,“一个寄人篱下的穷书生,能有多大能耐?我爹不过是看在他懂点医术的份上才留他,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快去!出了事我担着!”

秦贵被踹得一个趔趄,不敢再劝,只能点头哈腰地应着:“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看着秦贵匆匆离去的背影,秦越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他没瞧见,秦贵走出没几步,就对着墙角翻了个白眼,心里把这位少爷骂了千百遍:作死吧你!那宁二爷与老爷谈话那气度,哪是普通远亲能比的?真惹出事了,别说你个秦家少爷,就是二太太都未保得住你!可这话他不敢说,只能叹着气往护院房走,只盼着这帮祖宗别真闹出什么天大的乱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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