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瓶粉红色的液体，瓶口几乎是粗暴地抵在了洛清浅的嘴唇上。
浓郁到发腻的草莓香精味，混合着她鼻腔里流出的、带着铁锈和星辰气息的金色精神力，形成了一种荒诞而致命的鸡尾酒。
“喝掉。”
凌星渊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没有起伏，却带着一股不容违抗的绝对意志。
他的手还按在她的头顶。
那股温暖干燥的触感，此刻却像一个烙铁。
将她和身后这个男人，和这艘即将沉没的钢铁巨轮，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洛清浅的脑子里已经没有了什么咸鱼尊严，也没有了社畜的抱怨。
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她张开嘴，就着他的手，大口地吞咽着那甜到齁的液体。
冰凉的流体滑过喉咙，涌入胃里。
下一秒，一股庞大而精纯的能量，在她那片即将干涸枯死的精神海里，轰然炸开。
如果说“海妖之梦”是温和的泉水，那这“甜心一号”，就是最高纯度的烈性炸药。
荒漠般的精神海，瞬间被狂暴的能量洪流所填满。
几乎要将她脆弱的意识冲垮。
但精神海一瞬间的充盈，也让她从被那只巨眼抽离的虚弱中，夺回了一丝丝控制权。
那只眼睛，依旧在看着她。
那不是单纯的注视。
【星之眼】的系统界面上，血红色的【同化】协议进度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上涨。
它在拖拽她。
要把她的意识，她的记忆，她的一切，都从这具躯壳里拖出去。
变成它那庞大蜂巢意识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
洛清浅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她看见了。
在那只眼睛的深处，她看见了亿万万被吞噬的灵魂，在无声地尖叫，扭曲。
他们汇聚成一片没有边际的，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意识海洋。
而她，正在被拉向那片海洋。
不。
她不要变成那样。
她宁愿死，也不要成为那种怪物的一部分。
疯狂的求生欲，压倒了所有的恐惧。
洛清浅闭合的眼皮下，那双极光色的瞳孔，闪过一丝被逼到绝路的疯狂。
她做出了一个连【星之眼】系统都判定为“高危”的指令。
她没有去切断那条正在拖拽她的精神链接。
因为她知道，以她目前的力量，根本切不断。
她反其道而行之。
她主动地，将自己刚刚恢复的那部分精神力，连同【星之眼】系统瞬间生成的、一个体积小到极致，结构却复杂到连超级光脑都要运算万年的数据包，一起顺着那条精神链接，狠狠地，主动地，迎了上去！
那不是反抗。
那是投毒。
用一个b级后勤系学生，所能献上的，最卑微，也最恶毒的“忠诚”。
站在她身后的凌星渊，瞳孔猛地收缩。
他按在她头顶的手，清晰地感觉到了一切。
他感觉到，手下那个弱小、混乱、驳杂的b级精神力源，在一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纯粹的，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黑暗。
那片黑暗的核心，一朵小小的，由无法理解的规则和数据构成的“花”，悄然绽放。
然后，那朵“花”，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条来自“母巢”的，不可一世的精神链接。
在遥远的熵蚀星云深处。
那只俯瞰一切的巨大眼眸，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它那冰冷、贪婪、只有纯粹掠夺本能的意识里，接收到了一个它从未理解过的“祭品”。
那个渺小的灵魂，没有反抗，没有尖叫。
而是……献上了一份“礼物”。
一份包含了宇宙热寂、熵增定律、多维空间悖论、以及前世地球四十二部肥皂剧所有狗血剧情的……究极信息熵炸弹。
轰——！
一声无形的爆炸，在“母巢”的意识核心里，轰然引爆。
那只巨大的眼睛，猛地剧烈收缩了一下。
那纯粹的恶意和贪婪，第一次，被一种名为“混乱”和“无法理解”的情绪所污染。
它和洛清浅之间的精神链接，应声而断。
“神启号”内。
洛清浅猛地睁开双眼，整个人像一截被抽掉脊椎的软体动物，向前扑倒。
她没有倒在地上。
一只手臂，从旁边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半抱在怀里。
熟悉的，清冷的，属于凌星渊的气息，将她笼罩。
“噗通。”
是她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战鼓。
她成功了。
在老板的眼皮子底下，用一种最惊险的方式，保住了自己的小命和马甲。
虽然这个马甲，现在可能已经像被炮弹轰过的渔网，千疮百孔。
她瘫软在凌星渊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那股外泄的金色的精神力，已经止住了。
但她的鼻血，却因为刚才精神力的剧烈冲撞，流得更凶了。
一滴滴，滴落在凌星渊那身黑色作训服的手臂上，晕开一片片暗红。
凌星渊低头看着怀里这个狼狈不堪的女孩。
她脸色灰败，嘴唇上还残留着草莓营养液的粉色痕迹。
鼻血糊了半张脸，厚重的眼镜歪在一边，露出的那只眼睛，空洞无神，仿佛灵魂已经燃烧殆尽。
可就是这样一副惨状。
凌星渊却无法将她和他刚才感觉到的那片深邃恐怖的黑暗，联系在一起。
他什么都没问。
没有问她是什么，也没有问她做了什么。
他只是抱着她，站着。
房间里，那刺耳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魏哲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频道，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法掩饰的震惊，响了起来。
“副指挥官，虫……虫群撤退了！”
“它们正在退回熵蚀星云，那个……那个巨大的精神力源，消失了。”
凌星渊没有回应。
他的视线，落在了洛清浅那张沾满血污的脸上。
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拇指，轻轻地，擦掉了她嘴角的一点血迹。
动作轻柔得，不像他。
洛清浅浑身一僵。
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杀人灭口前的最后温柔？
还是准备把她切片研究前的样本清洁工作？
她的大脑，那颗刚刚经历了一场星际战争的cpU，又开始冒烟了。
就在这时，凌星渊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平稳和冷漠，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魏哲。”
“在！”
“命令航线规划部，取消所有原定航线。”
魏哲在通讯器那头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应道：“是！新的目标是？”
凌星渊抱着怀里这个软绵绵的“打工人”，说出了一个让魏哲，也让洛清浅，都始料未及的坐标。
“目标，‘晶石森林’。”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跃迁引擎能量补充完毕后，立刻出发。”
“另外，将这间临时指挥室的所有监控记录，权限提升至最高绝密。”
“在我下令之前，任何人，不得调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