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深海,黑暗与剧痛是唯一的存在。
鞭笞带来的火辣痛楚覆盖了背部大片肌肤,而右臂肩胛处那被萧绝狠狠攥捏过的旧伤,更是爆发出一种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仿佛那里的骨头再次被碾碎,筋肉被生生撕裂。
冷焰是在一阵颠簸和粗糙的拖拽中恢复些许意识的。
眼皮重若千斤,勉强睁开一丝缝隙,映入眼帘的是冰冷粗糙的石板地快速向后移动,还有拖行着她的两名侍卫冷漠的靴底。她的手臂被粗暴地反拧着,每一次拖动都牵扯着背上和臂上惨不忍睹的伤口,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痛楚。
她死死咬住牙关,将几乎冲口而出的痛哼咽回喉咙深处,继续维持着昏迷不醒的假象。唯有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无法完全控制、因极致痛苦而轻微痉挛的指尖,泄露出一丝痕迹。
「啧,真晦气,流这么多血。」一个侍卫嫌弃地嘟囔,似乎怕血迹弄脏了自己的手。
「少废话,王爷吩咐了,别让她死就行。赶紧扔回柴房,让太医署那帮老家伙自己来处理这烂摊子。」另一个声音不耐烦地回应。
「这手……看着真是吓人,骨头怕是都碎了吧?王爷下手也真够狠的。」
「关咱们屁事!这种没根基的医女,死了也就死了,只怪她自己倒霉,撞王爷刀口上了。」
交谈声伴随着脚步声在空旷寒冷的回廊中回荡。
冷焰的心沉静如水,仿佛那正在承受凌迟之痛的身体并非属于自己。她仔细捕捉着侍卫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语气词,分析着目前的处境。
萧绝没有立刻杀她。这说明她那番“蠢笨庸医”的表演,以及周院判“寒毒激发”的言论,暂时起到了作用。更重要的是,萧绝对她那点“镇痛”效果产生了扭曲的依赖和好奇。
但他那多疑的本性绝不会轻易放过“手臂重伤”这个巨大的疑点。暂时的放过,不代表疑虑消除,反而可能像埋下一颗火种,只待风吹草动便会复燃。
现在的“严加看管”,就是风暴来临前的短暂平静,也是她下一步计划的关键间隙。
哐当一声,柴房那破旧的门再次被推开。冷焰被毫不留情地扔了进去,身体重重砸在冰冷潮湿的柴草堆上,背部的伤口受到撞击,让她眼前猛地一黑,几乎真的晕厥过去。
「人扔这儿了,赶紧的,王爷说了,别让她死了。」侍卫对着外面喊了一声,似乎是交代给看守。
门外传来含糊的应声。
接着,柴房的门被再次关上,落锁声清脆而冰冷。脚步声渐远,周围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呜咽的风声和她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确认无人监视后,冷焰才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动了动。每一下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她先是小心地倾听外面的动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梆声,显示着夜的深沉。
她必须尽快处理伤口。背部的鞭伤虽然皮开肉绽,但只是皮肉之苦,真正麻烦的是右臂。萧绝那一下毫不留情的狠捏,绝对让原本就脆弱不堪的骨伤再次加重,甚至可能彻底错位。
若得不到及时处理,这只手臂很可能真的会废掉。
她蜷缩起身体,利用还能活动的左手,艰难地摸索向腰侧一个极其隐秘的暗袋。那是她利用医女服多次修改后悄悄缝制的,里面藏着一些她利用太医署药材偷偷制备的、最基础的伤药和一根磨尖的细小银簪——既是防身之物,也能在某些时候充当工具。
指尖触碰到那个小小的、硬硬的油纸包时,她心中稍定。
但就在她准备取出伤药时,柴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
不是寻常侍卫那种沉重规律的巡逻步伐,而是带着一种刻意放轻的、小心翼翼的意味,正朝着柴房靠近。
冷焰瞬间屏住呼吸,所有动作停滞,身体重新放松,伪装成昏迷的模样,连呼吸都变得微弱不可闻,只有耳朵全力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接着,是极轻的、仿佛钥匙试探插入锁孔又犹豫拔出的细微金属摩擦声。
看守似乎被打发了?或者是来人的身份让看守不敢阻拦?
冷焰的心提了起来。是萧绝后悔了,派人来灭口?还是高公公又来探查?亦或是……其他什么人?
门锁被轻轻打开的声音。
老旧的门轴发出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显得异常清晰的“吱呀”声,被推开一道窄缝。
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随即迅速而轻巧地将门重新掩上,只留下一道缝隙用于观察外面。
借着从门缝和破窗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冷焰眯着眼,勉强看清了来人的轮廓——是一个穿着低等杂役服饰、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妪!她面容苍老布满皱纹,一双眼眸在黑暗中却异常清明,正警惕地扫视着柴房内部。
是那个曾在她初入王府、被关柴房时,偷偷塞给她半块馍馍的哑巴老妪!
冷焰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这个老妪第一次出现就带着蹊跷的善意,此刻再次冒险前来……她到底是谁的人?目的何在?
老妪很快发现了蜷缩在柴草堆里、“昏迷不醒”的冷焰。她快步上前,动作竟出乎意料的利索,没有丝毫老年人的迟缓。
她蹲下身,看到冷焰背上纵横交错、血肉模糊的鞭伤和那只以诡异角度弯曲、肿胀发紫的右臂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清晰的痛惜和愤怒。
她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先仔细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安全后,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浓郁药味的布包。
她轻轻推了推冷焰的肩膀,喉咙里发出极其嘶哑难辨的“嗬嗬”声,似乎在试图唤醒她。
冷焰决定继续伪装,只是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痛苦的呻吟,眼皮颤动了几下,仿佛想睁开却又无力做到。
老妪见状,不再试图唤醒她。她熟练地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些捣好的、墨绿色的草药膏和一小卷相对干净的麻布。
她先小心地查看冷焰背部的鞭伤,然后用枯瘦却稳定的手指,挖起药膏,轻柔而均匀地涂抹在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上。
药膏触及伤口,带来一阵清凉刺麻的感觉,竟奇迹般地稍稍缓解了那火辣辣的剧痛。这药效……绝非普通杂役能拥有的东西。
冷焰心中疑窦更深,却依旧不动声色。
处理完背部的伤,老妪的目光落在冷焰的右臂上,眉头紧紧皱起。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极其轻缓地触碰了一下那肿胀扭曲的部位。
即便冷焰早有准备,并且极力控制,那触及骨伤的剧痛还是让她浑身猛地一颤,喉咙里溢出半声压抑不住的痛嘶。
老妪立刻缩回手,眼中满是凝重。她比划了几个手势,指了指冷焰的手臂,又做出一个“固定”的动作,然后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这伤太重,必须立刻正骨固定,否则就晚了。
但她一个老妪,如何能完成正骨这种事?
老妪焦急地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冷焰惨不忍睹的手臂,似乎陷入了两难。她再次从怀里摸索,这次掏出的是一个小巧的、扁平的竹制水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酒香混合着更浓郁的草药味散发出来。
她示意性地将水壶凑近冷焰的嘴唇。
是麻沸散之类的药酒?冷焰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这老妪是想用药物为她镇痛,然后冒险为她处理手臂!
喝,还是不喝?
喝下去,意味着将暂时的行动能力和意识交托给这个身份不明的陌生人,风险极大。
不喝,这只手臂可能真就废了,对她后续的计划将是致命的打击。
电光石火间,冷焰做出了决定。她微微张开嘴,任由老妪将那些气味刺鼻的药酒小心地喂了她几口。
药酒辛辣如火线,灼烧着喉咙落入胃中,随即一股强烈的眩晕和麻痹感便迅速涌上头,四肢百骸的痛楚似乎真的在渐渐远离。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最后的视线里,是那老妪挽起袖子,露出枯瘦却异常沉稳的双手,眼中闪烁着决绝而专注的光芒,精准地握住了她扭曲的右臂……
……
不知过了多久,冷焰从一种混沌麻木的状态中渐渐苏醒。
背后的鞭伤依旧作痛,但那种火辣感减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草药带来的清凉。而右臂处传来的是另一种更深沉、被紧紧束缚固定的钝痛,但之前那种骨头错位、撕裂般的剧痛已经消失了。
她尝试微微动了动右手指尖,传来清晰的痛楚,却不再是无法控制的痉挛。
手臂被处理过了!用几根削平的细木棍和麻布条进行了简陋却有效的固定。
她猛地睁开眼,柴房里依旧只有她一人,那个神秘的老妪早已不知所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药酒味和身上被处理过的伤口,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门锁完好无损。
她挣扎着用左手撑起身体,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再次浸透全身。方才正骨的痛苦即便有药酒镇痛,依旧残留着可怕的余韵。
那个老妪……究竟是谁?她为何要一次次冒险帮助自己?她那熟练的正骨手法和效验极佳的伤药,绝非常人。
是母国早年安插的暗桩?还是……与萧绝有仇的某一方势力?
但无论如何,此刻对方的帮助对她至关重要。
就在她试图理清思绪时,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是杂乱而急促的多人步伐,直奔柴房而来!
「开门!王爷要提审那医女!」一个尖厉的嗓音响起,是高公公!
冷焰心中一凛。这么快?萧绝的疑虑竟然如此之重,连一夜都等不了?还是他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
她立刻重新躺倒,恢复那副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的模样,并将那只被固定好的右臂小心地藏在身下阴影处。
门锁被打开,火把的光芒再次涌入,刺得人眼睛发痛。
高公公带着几名如狼似虎的侍卫闯了进来,看到地上“昏迷”的冷焰,眉头紧皱。
「怎么回事?怎么看着更不行了?」高公公尖声问道,语气带着不满和一丝惶恐,「周院判呢?不是让他来给人上药吗?人死哪儿去了?」
旁边一个小太监怯怯回应:「回、回公公,周院判方才来过了,瞧了一眼,说、说伤势太重,他……他不敢擅动,只留了瓶金疮药就走了……」
「没用的老东西!」高公公低声骂了一句,又看向冷焰,眼神复杂。王爷正在盛怒怀疑的关头,若是这医女就这么死了,那真是死无对证,王爷的怒火恐怕会烧得更旺。
「把她弄醒!王爷还等着问话呢!」高公公下令。
一名侍卫上前,毫不客气地用脚踢了踢冷焰:「喂!醒醒!」
冷焰毫无反应。
那侍卫加重力道,又踢了两脚,见她依旧不动,便俯身探了探她的鼻息,皱眉道:「公公,气息弱得很,怕是真快不行了。」
高公公脸色更难看了。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凑到冷焰鼻子下方。
一股极其刺鼻的辛辣气味猛地钻入鼻腔,直冲脑海!
是提神的药油!
冷焰被这股强烈的气味刺激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眼皮也艰难地颤动睁开,露出一双涣散无神、充满痛苦和恐惧的眸子。
「醒了醒了!」小太监连忙道。
高公公收回药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苏芷,你听着,王爷还有话要问你,你若是还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回话,听见没有?」
冷焰像是无法理解他的话,只是恐惧地看着他,身体因咳嗽和疼痛而颤抖。
高公公对侍卫使了个眼色。
两名侍卫上前,一左一右,粗暴地将冷焰从地上拖拽起来。她的右臂被碰到,固定用的木棍硌在伤口上,让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
「动作轻点!别真弄死了!」高公公呵斥道,但眼神里并无多少真正的关心。
冷焰几乎是被半拖半架着,再次带往那座如同魔窟的寝殿。
殿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冰冷。
萧绝依旧坐在那张太师椅上,后肩似乎重新包扎过,但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是一种混合了剧痛、疲惫、怀疑和暴戾的灰败之色。他的眼神如同鹰隼,死死锁定在被人拖进来的冷焰身上。
周院判跪在下方,浑身筛糠般抖动。
地上还跪着另外两个人——一个是太医署管理档籍房的老文书,另一个竟是之前帮冷焰领过药材、说过几句话的那个小药童!药童吓得魂不附体,只知道呜呜哭泣。
冷焰的心猛地一沉。萧绝竟然连夜查到了药童头上?是发现了药材对不上,还是……
她被侍卫扔在殿中央,瘫软在地,连跪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伏在地上剧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
「王、王爷……人带来了……」高公公小心翼翼禀报。
萧绝没有理会高公公,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冷焰惨白的脸,最终落在地那被简陋固定着的右臂上,瞳孔微微收缩。
「谁给你处理的伤?」他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
冷焰似乎被他的声音吓到,身体一颤,断断续续地、虚弱地回答:「是……是民女自己……胡乱、胡乱包扎的……」
「自己包扎?」萧绝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扶手!「你这包扎手法,倒是专业得很啊!连固定骨头的夹板都做得有模有样!一个乡下医女,还有这等本事?!」
冷焰心中警铃大作,萧绝果然注意到了!她努力让声音充满惶恐和哭腔:「民女……民女家中以前、以前有长辈是……是走方郎中,见过、见过一些……民女怕、怕手臂真的废了,以后没法行医吃饭,才、才斗胆自己弄的……王爷明鉴……」
「走方郎中?」萧绝重复着这个词,语气中的怀疑丝毫未减。他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小药童,声音陡然凌厉:「你!抬起头来回话!」
小药童吓得一个哆嗦,涕泪横流地抬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本王问你!」萧绝死死盯着他,「前几日,你去领川乌、草乌之时,除了账簿上记载的,还多领了什么?!」
药童吓得语无伦次:「没、没有……小的不敢……小的都是按、按方子领的……」
「按方子?」萧绝声音更冷,「哪个方子需要用到‘赤蝎粉’?!」
赤蝎粉!
冷焰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一瞬!萧绝竟然查到了赤蝎粉?!那是她利用药童的疏忽和对药材的不熟悉,偷偷混在川乌草乌中领走的几钱极不起眼的药材,性极燥热,有微毒,用量极少,混在大量的川乌草乌中本应难以察觉!她用它来微量加强药膏的燥烈之性,以更好地激发萧绝的寒毒……
他怎么会注意到这个?!
「赤、赤蝎粉?」小药童一脸茫然惊恐,「小的……小的不知道啊……那、那些药材名字那么像,小的、小的可能……可能拿错了……王爷饶命啊!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知道磕头求饶,显然根本不清楚具体原委。
「拿错了?」萧绝猛地将一本厚厚的药材账簿摔在地上!「档籍房记录得清清楚楚!川乌、草乌入库和出库记录无误!唯独赤蝎粉,三日前莫名少了三钱!时间正好与你领取药材的时间吻合!而你领取的记录里,根本没有赤蝎粉这一项!说!那三钱赤蝎粉,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你暗中帮她领取的?!」
管理档籍房的老文书也磕头如捣蒜:「王爷明察!库房记录绝无错漏!那赤蝎粉确实是在药童领取药材那日之后发现短缺的!小的、小的失职……」
矛头瞬间指向了懵懂无知的小药童和“可能”指使他多领药材的苏芷!
「没有!没有啊王爷!」小药童吓得几乎晕厥,「苏医女只让小的领川乌和草乌,没、没说要赤蝎粉啊……小的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王爷明鉴啊……」
萧绝根本不信,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再次锁定了冷焰:「苏芷!你还有何话说?!你那所谓的‘祖传’药膏里,是不是根本早就掺了赤蝎粉?!你故意用这等虎狼之药来激发本王寒毒,究竟是何居心?!说!」
冷焰的脑子飞速转动。萧绝的怀疑方向竟然阴差阳错地偏向了“故意下猛药”,而非直接怀疑她的身份!但这同样致命!
她必须立刻将“蠢笨”和“无知”进行到底!
「赤、赤蝎粉?」她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惊慌,「那、那是什么?民女不知道啊……民女的方子里,从来没有这味药……民女只是按祖传的方子配药,真的不知道什么赤蝎粉啊王爷……是不是、是不是药童自己拿错了,怕受罚,才、才诬陷民女的?或者……或者是药材库房弄错了?」她巧妙地将问题反推回去,暗示可能是库房记录错误或者药童失误。
「放肆!」萧绝厉喝,「事到如今,还敢狡辩!看来不对你用刑,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他眼中杀机再现!虽然怀疑的方向有偏差,但苏芷“可能”用了赤蝎粉这一点,已经足够让他再次升起杀意!
「来人!」萧绝声音冰冷,「给本王拶她的手指!十指连心,本王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拶指!
冷焰浑身冰凉。这种刑罚针对手指,极其痛苦,且极易造成永久性损伤。她若是受了拶刑,双手尽废,日后别说行医施针,就连基本的生活都难以自理!她的复仇计划将彻底夭折!
两名侍卫立刻取来了拶子,那冰冷的刑具在火光下泛着幽光。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民女真的不知道……民女冤枉啊……」冷焰发出绝望的哭喊,挣扎着向后缩去,却被侍卫死死按住。
周院判在一旁看得面无人色,想要开口求情,却被萧绝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噤若寒蝉。
就在刑具即将套上冷焰手指的千钧一发之际——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王爷!王爷!边关急报!八百里加急!」一名传令兵浑身风尘、血迹斑斑,不顾一切地冲入殿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手中高举着一封粘着羽毛的军报!
「北狄叛军兀术部,突袭了雍州城!雍州守将……守将殉国!雍州……失守了!」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整个寝殿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噩耗所吸引!
萧绝猛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甚至不顾后肩伤口崩裂的剧痛,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怒:「你说什么?!雍州失守?!怎么可能!雍州城高池深,守军近万,怎会一夜之间失守?!」
那传令兵泣声道:「叛军……叛军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我军详细的布防图和换防间隙,趁夜突袭,里应外合……守军措手不及……王爷!雍州乃北方门户,一旦有失,叛军便可长驱直入啊王爷!」
详细的布防图……换防间隙……
萧绝的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划过一个之前被他忽略的、极其可怕的念头!
不久之前,他书房那份最新的边境布防图……似乎有被人动过的细微痕迹!虽然他当时检查后并未发现丢失或抄录的迹象,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
而几乎在同一时期,这个来自北地、身份可疑、手臂带着诡异重伤、又“恰好”能接触到他伤势、甚至可能用了虎狼之药激发他寒毒的医女出现了!
难道……难道这一切根本不是巧合?!
难道这个女人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报复他那么简单?!
难道她那看似蠢笨无知的表演之下,隐藏着的是通敌卖国、颠覆江山的惊天阴谋?!
那个他曾经怀疑却又因为“没有易容”而暂时压下的、关于她就是“冷焰”的荒谬猜想,再次如同毒焰般疯狂地窜起,并且这一次,与雍州失守的惊天噩耗联系在一起,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合理!
他猛地转头,那目光不再是怀疑和审视,而是彻骨的冰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被彻底愚弄后的暴怒杀意!如同实质般钉在冷焰身上!
「是、你。」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的气息。
冷焰在他的目光下,如同坠入冰窟。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北狄叛军的行动竟然如此之快,更没有算到前线失利的消息会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以这种方式传来!
彻底打乱了她所有的节奏和布局!
将她的嫌疑,瞬间提升到了无可挽回的高度!
萧绝一步步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尸山血海之上,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气场。侍卫和高公公等人早已被边关急报和王爷的震怒吓得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他走到冷焰面前,蹲下身,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拿拶子,而是再次狠狠攥住了冷焰那只刚刚被固定好的、重伤的右臂!
这一次,他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粉碎一切的恨意!
「你这只手……」他的声音低沉扭曲,如同地狱传来的魔音,「不只是被书架砸伤的吧?」
「说!你是不是冷焰?!是不是你偷了本王的布防图?!是不是你通敌叛国?!」
话音未落,他手上猛地用尽了全力!五指如同铁钳,狠狠地、残酷无比地捏了下去!正正捏在那刚刚接好的、脆弱无比的骨伤之处!
他要彻底废了这只手!他要听她最凄厉的惨叫!他要从她的反应里,得到最终的证实!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骨头碎裂声,清晰地传入萧绝的耳中。
「呃啊——!!!!」
冷焰发出的惨叫前所未有的凄厉绝望!那是一种从灵魂最深处迸发出来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痛楚!她的身体猛地绷直,眼球剧烈外凸,布满了血丝,眼前的一切瞬间被血色和黑暗吞噬!
剧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和伪装!
在那意识彻底涣散的边缘,在那痛楚达到顶峰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牙齿狠狠咬合的声音,舌尖传来一阵锐利的刺痛和浓郁的血腥味……
殷红的血丝,从她死死咬住的唇边溢出,蜿蜒而下。
她的头无力地垂向一边,瞳孔涣散,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
整个手臂以一个完全扭曲、软塌塌的姿势,瘫在了萧绝的手中。
骨头……彻底碎了。
萧绝死死攥着那只彻底废掉的手臂,感受着那软塌塌的、骨头尽碎的触感,看着眼前女人惨烈到极致的反应和唇边刺目的鲜血。
他眼中的疯狂和暴怒,终于缓缓地、缓缓地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冰冷刺骨、确信无疑的杀意和……一种扭曲的快意。
「果然……是你。」
他松开手,任由那只废臂无力地垂下。
缓缓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再次陷入深度昏迷、仿佛已经死去的女人。
「把她,」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那冷静却比之前的暴怒更令人恐惧,「拖回水牢。用最重的铁链锁起来。」
「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准她死。」
「本王要亲自……好好审问这位‘前朝公主’。」
他特意加重了「前朝公主」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冰冷的弧度。
这场游戏,似乎终于变得有趣起来了。
而他所遭受的一切痛苦和羞辱,都要从这个女人身上,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侍卫们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上前,如同拖拽死物般,将软绵绵的冷焰拖出了寝殿,朝着那座阴暗潮湿、充满绝望的水牢而去。
萧绝站在原地,望着殿外依旧沉沉的夜色,目光阴鸷到了极点。
雍州之失,北狄之患,内部的好细……
还有这个阴魂不散、诡计多端的女人……
所有的事情,都该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肩头阵阵袭来的剧痛和体内蠢蠢欲动的寒毒,声音冰冷地下令:
「传令下去,即刻召集所有心腹将领、幕僚,书房议事!」
「另外,」他补充道,眼中闪过极致冷酷的光,「给本王把周院判和太医署所有当值的人,全部拿下,严刑拷问!看看他们中间,还有谁是这个女人的同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