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茶盏藏发
子时三刻,栖凤阁·阁楼
松木楼梯在脚下发出细响,苏妄言捏着银蝶簪碎片的指节泛白。三年来她从未敢独自上阁楼,今日却被茶盏里浮动的磷火勾住了魂——那簇幽蓝火光像极了裴照咽气那晚,从他眼底渗出的最后一丝光。
雕花木门推开时,檀香混着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月光从雕花窗格漏进来,在积灰的博古架上投下斑驳银线。苏妄言的绣鞋碾过一块碎瓷,低头时却怔住了——鎏金茶盏斜倚在紫檀木几上,盏底沉着三缕乌发,比她鬓边的鸦青浅两度,倒像是...未及及笄的少女发丝。
“啪嗒”。
水珠从盏沿滚落,在月光下竟凝成血珠形状。苏妄言认得这茶盏——三年前裴照的书房里,他曾用这盏茶汤浸过她的绣帕,说她绣的并蒂莲比茶花香。那时她总嫌他碍手碍脚,直到某个雷雨天,他在她眼前坠了楼,而她在他胸前的玉佩上,发现了与《百子千孙图》相同的压痕。
指尖触到茶盏内壁时,她猛地缩回手。那几缕长发竟在月光下轻轻颤动,发尾沾着的不是灰尘,而是干涸的血痂。更诡异的是,盏底刻着行极小的字,像用绣花针尖刺出来的:“第十次补魂,该换金丝了”。
闪回·天宝十年霜降夜
雷声在檐角炸开时,苏妄言正跪在玄阴观后殿。观主手中的朱砂笔在黄纸上洇开血痕,她腕间的鳞纹随着笔尖游走渐渐发烫。
“还魂丝需以绣娘心头血养三年,”观主浑浊的眼珠映着她苍白的脸,“你确定要以三分之一的魂魄为祭?”
她抬头望着供桌上裴照的灵位,木牌上的名字还新鲜得能闻到松脂味。三个月前他在栖凤阁坠楼,仵作验尸时却说“尸体焦黑难辨,唯有胸前玉佩完好”,而那枚玉佩上的齿痕,分明是她咬出来的——就像此刻观主按在她肩头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的锁骨。
“我要他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霜的琴弦。
观主忽然笑了,枯枝般的手指划过她腕间的鳞纹:“苏家的女儿,总爱用绣针穿起别人的魂魄。你可知三百年前,苏家老祖宗也是这般,用金丝绣住了自己丈夫的三魂七魄?”
雷声更近了。苏妄言盯着观主袖中滑落的半片婚书,落款处的“裴昭”二字刺得她眼眶发疼——那是她今早从裴照遗物里发现的,与《百子千孙图》压痕严丝合缝的婚书,却比她的生辰早了整整三年。
现实·茶盏旁的血字
指尖被碎瓷划破的血珠滴在茶盏里,苏妄言猛地惊醒。三缕长发突然浮起,在盏中聚成小小的发髻,发间别着半片银蝶残簪——正是她今早绣绷上掉落的、刻着“三世劫”的那枚。
“阿姊,你来了。”
稚嫩的声音从梁上飘落时,苏妄言手中的银蝶簪“当啷”落地。阴影里走出个穿月白襕衫的孩童,腕间青鳞与她腕间的印记分毫不差,正是白天在绣房里问她“绣绷上的花是否在哭”的裴昭。此刻他踮脚望着茶盏,指尖轻轻划过长发:“这是三日前夜里,阿姊绣绷上掉下来的头发吗?”
苏妄言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窗棂。她看见裴昭掌心躺着片银蝶残片,缺口处还沾着新鲜的血渍——分明是她今早用剪子铰碎簪子时溅上去的。更骇人的是,他鬓角沾着的几缕碎发,竟与茶盏里的乌发一模一样。
“裴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你...你几岁了?”
孩童歪头笑了,腕间鳞纹突然发出微光:“阿姊忘了?我是你用金丝绣在《百子千孙图》里的第一个孩子呀。”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与绣绷上相同的金线牡丹,花瓣间蜷缩着个极小的婴孩虚影,“你总说绣绷是爹爹留下的念想,可爹爹的尸骨,明明在三日前就被你烧成了骨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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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妄言盯着裴昭腕间的鳞纹,忽然想起三年前裴照火化那日,她在骨灰里捡到的、半片嵌着银蝶碎羽的玉佩——此刻正躺在裴昭的袖口里,温热得像是刚从活人身上摘下的。茶盏底部的血字边缘泛着新痕,显然是近日才刻上去的,而刻字的人,分明只有五岁孩童的手劲。
窗外传来乌鸦嘶鸣。苏妄言忽然注意到,博古架最上层的樟木箱敞着条缝,里面露出半截白蛇皮,蛇信子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正是她三年前刺死的那条守阵蛇,而蛇腹里藏着的半片婚书,落款处的“昭”字,此刻正在裴昭的衣襟上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