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佛临世的震撼,如同冰水泼入滚油,让原本就混乱的战场彻底失控。
魔物在那浩瀚威压下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像是被激发了最原始的凶性,攻势变得更加疯狂、无序,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涌向青云宗最后的防线。而人类这边,信仰的崩塌带来的绝望,让许多修士道心不稳,阵法光芒急剧黯淡。
“顶住!为了身后百姓!”师尊的声音已然沙哑,却依旧如同定海神针,回荡在每一个绝望的青云宗弟子耳边。他须发皆张,原本平和的面容此刻尽是决绝,手中长剑挥舞出的不再是灵动的青云剑诀,而是以燃烧本命精血为代价的、惨烈的搏命之术。
“结青云劫剑阵!为凌绝和妇孺打开生路!”师尊怒吼。
幸存的数十名弟子,无一退缩。他们脸上带着泪,带着恨,带着与宗门共存亡的死志,迅速变换阵型。剑光连接成一片惨淡的青虹,如同流星般义无反顾地撞向魔潮最密集之处。
“师兄!”凌绝眼睁睁看着待他如亲弟的大师兄,在剑阵爆裂的光芒中被数只魔物撕碎,只留下一声怒吼在空中回荡。
“师姐!”平日里温柔腼腆的师姐,为了护住一个吓呆的孩童,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承受了魔将的重击,血染素衣,软软倒下。
每一个熟悉身影的倒下,都像一把钝刀在凌绝心口狠狠剐过。他双目赤红,剑气疯狂倾泻,想要冲回阵中与同门并肩而死。
“凌绝!”师尊的声音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走!带着他们走!活下去!”
一道柔韧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推向通往后方崎岖小径的方向,那里是最后一批惊慌失措的百姓。凌绝回头,看到的是师尊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却依旧如同山岳般挡在魔潮之前,为那微小的生机争取着时间。
最后的防线,碎了。
青云劫剑阵自爆的璀璨光华,带走了成百上千的魔物,也带走了青云宗最后的有生力量。残肢断臂与破碎的法器混合在一起,将山门染成一片血红。
凌绝几乎是凭借本能,机械地挥剑,护着最后几十个百姓且战且退,直至退入后山一个相对易守难攻的狭窄洞穴。他用巨石勉强封住洞口,设下几道简单的禁制。
洞外,魔物的嘶吼和撞击声不绝于耳。洞内,是百姓压抑的哭泣和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
凌绝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浑身浴血,大部分是同门的。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完了,青云宗……完了。
就在这时,洞口禁制剧烈波动,一道微弱的气息靠近。
凌绝猛地提剑,却发现是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师尊!他竟然在最后关头,奇迹般地杀了出来!
“师尊!”凌绝冲上前,扶住那残破的身躯。
师尊的脸色灰败如纸,生命之火如同风中之烛。他紧紧抓住凌绝的手,嘴唇翕动,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颤抖的、染血的手指,在凌绝的手心,艰难地刻画起来。
那不是普通的字,而是一个古老、繁复、蕴含着某种道韵的符文。
凌绝感受到一股灼热感从手心传来,他辨认出,那是一个古老的“剑”字!笔画如龙蛇盘绕,带着斩断虚空的锐利,又蕴含着寂灭归墟的意境。
“寻……寂灭……剑心……”师尊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但依旧死死盯着凌绝,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真……相……”
话音未落,那紧抓着凌绝的手,无力地垂落。师尊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头颅歪向一边,气息全无。
青云宗宗主,凌绝的师尊,就此道消身殒。
洞外魔物的咆哮,洞内百姓的呜咽,仿佛都在这一刻远去。凌绝呆呆地跪在原地,看着手心那个以师尊生命最后热量刻下的、仿佛在微微发烫的“剑”字符文。
悲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宗门覆灭,同门惨死,师尊临终……所有的情感冲击最终没有让他崩溃,反而在极致的痛苦中,凝聚成一种冰冷刺骨的坚定。
他轻轻合上师尊未能瞑目的双眼,用最轻柔的动作,将老人的遗体平放在地。
然后,他站起身。
之前的迷茫、恐惧、甚至对黑佛那一丝不解的困惑,都被压入了心底最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必须活下去、必须去追寻的沉重使命。
寂灭剑心……真相……
师尊用生命传递的遗言,如同烙印,刻在了他的灵魂上。宗门之殇,不再是简单的仇恨,而是化为了他踏上未知之路的、最原始也最强大的动力。
他望向被封住的洞口,目光似乎穿透了岩石,投向了那片被魔气与未知笼罩的、危机四伏的天地。
路,就在脚下。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