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污水滴答作响，如同催命的倒计时。黑暗中，“幽灵”模糊的轮廓仿佛融入了管道壁上的苔藓，只有那双似乎能穿透黑暗的眼睛（或者说传感器），带给沈翊实质性的压力。
十分钟？科尔等不了十分钟，甚至可能一分钟都等不了。
交出安雅和那个未知的“样品”？这绝无可能。先不说这违背了他对安雅的承诺（尽管只是口头约定），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那“样品”究竟是什么，又藏在哪里。安雅从未完全信任他，那个秘密被她深埋，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用一个未知去交换，风险无法估量。
至于“幽灵”的任务……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绝对是九死一生的陷阱。
但是，百分之五十的生机……这是科尔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希望。
沈翊的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权衡了所有利弊。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刺向黑暗中的轮廓，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样品不在我手里，我也不知道它的具体下落。安雅不会告诉我，我也没有追问。这是实话。”
他首先堵死了“幽灵”的第一个条件，表明这不是讨价还价的筹码，而是事实。
“幽灵”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没有说话，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又像是在等待他的下文。
沈翊继续道，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的任务，我可以接。但有两个前提：第一，我必须先确保我的朋友脱离生命危险。第二，任务内容不能触及我的底线，并且我有权根据实际情况判断执行方式。如果你同意，就把使用药剂的方法给我。如果不同意……”
沈翊的手指微微扣紧了手枪的扳机，虽然没有抬起，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那就各凭本事。看看是你先拿到你想要的东西，还是我先带着四分之一的机会救回我的朋友。”
他没有完全拒绝，而是给出了一个 counter-offer（反提议）。他将“交出样品”这个不可能的条件，转换成了“执行一个未知任务”，并将救回科尔作为前置条件，同时给自己留下了任务的选择权和解释权。这是目前形势下，他能争取到的最有利，也最符合他行事风格的条件。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只有污水流动的汩汩声。
突然，“幽灵”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金属摩擦般的低笑。
“有意思……非常有意思。”他的声音里的电子混响似乎都愉悦了几分，“敢于在绝对劣势下提出条件，并且逻辑清晰，直指核心。沈翊先生，你比情报中显示的还要有趣得多。”
他向前走了一小步，模糊的轮廓清晰了一点，但依旧难以分辨细节。“你的条件，我接受了。救你的朋友是第一要务，这很合理。至于任务底线……放心，我不会让你去屠杀婴儿或者毁灭世界，那太无趣了。只是一个……小小的‘物品取回’工作，恰好需要你这种身手和……运气的人。”
话音未落，一样小东西从“幽灵”手中抛出，划出一道轻微的弧线，精准地落在沈翊脚边干燥的地方——那是一个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的黑色数据芯片。
“使用方法在里面，包括需要额外准备的几种常见中和剂和辅助设备，老查理的诊所应该都能凑齐。按照步骤操作，成功率大概能提升到五成五，这是我个人能提供的最大‘优惠’了。”‘幽灵’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只是修改了一个简单的配方。
沈翊没有立即去捡，量子图鉴瞬间扫描。
【加密数据芯片（一次性读取）：内部存储结构特殊，无法远程破译。未检测到明显能量信号或爆炸物成分。】风险似乎可控。
他缓缓弯腰，捡起芯片，指尖能感受到芯片冰凉光滑的质感。
“我如何相信这里面的信息是真的？”沈翊盯着黑暗中的轮廓。
“你只能相信。”“幽灵”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淡漠，“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然后离开。选择权一直在你手里，沈翊先生。时间不多了。”
又是这种将压力完全抛回来的方式！
沈翊深吸一口气，将芯片紧紧攥在手心。他没有选择，为了科尔，他必须赌这一把。赌“幽灵”暂时还需要他这个人去完成任务，不会在救人的环节上耍花样。
“任务内容，什么时候告诉我？”沈翊沉声问。
“等你朋友稳定下来，芯片里的最后一段加密信息会自动解锁，你会知道该去哪里，找谁，拿什么。”‘幽灵’解释道，“现在，你可以走了。沿着这条管道继续向前七百米，有一个向上的维修梯，能直接通到靠近老查理诊所区域的废弃排气井。那里目前是安全的。”
他对沈翊的行动路径了如指掌！
沈翊不再多言，深深看了一眼“幽灵”所在的黑暗方向，转身毫不犹豫地向着管道深处快步奔去。
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污水的回响中。
黑暗里，“幽灵”模糊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
直到沈翊的气息彻底消失，另一个几乎完全透明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轮廓，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幽灵”身旁，发出一种奇异的、非人的低沉嗡鸣声。
“幽灵”似乎能听懂这种嗡鸣，他轻轻笑了笑，低声道：“追踪印记植入成功了吗？”
那个透明轮廓发出肯定的嗡鸣。
“很好。”“幽灵”点了点头，“‘零号样本’的气息虽然微弱，但确实在他接触过的那个女人身上……找到他，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她。沃特那个老疯子弄丢的‘钥匙’，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有趣。”
“至于这个沈翊……”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和探究，“他的基因序列……非常特别，不像任何已知的觉醒者或改造体，倒像是……一张白纸，却又蕴含着难以置信的进化潜力。真是完美的……‘测试单元’。”
“让我们看看，他这次能不能活下来，又能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吧。”
低沉的话语在污浊的管道中缓缓消散，两个诡异的轮廓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
沈翊在黑暗的管道中全力奔跑，动态捕捉将前方路径清晰地反馈在脑中。他心中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沉重。
“幽灵”答应得太痛快了！这反而让他觉得不安。那种一切尽在对方掌握中的感觉，令人极其不适。
但他没有时间细想，科尔还在等着他。
七百米的距离转眼即至，他果然看到了一个锈迹斑斑、几乎被苔藓覆盖的铁梯向上延伸，顶端是一个圆形的井盖。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井盖，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传出老远。
他警惕地观察了片刻，确认外面是一条堆满废弃零件的死胡同，没有任何埋伏的气息，这才迅速爬了出来，并将井盖复原。
辨认了一下方向，这里果然离老查理的诊所不远，只隔了两条巷子。
他如同阴影般快速穿梭，几分钟后，再次回到了那扇熟悉的、用破木板钉死的后门前。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再次仔细感知周围，确认没有新的监视者或埋伏后，才用特定的节奏轻轻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拉开一条缝隙，老查理警惕的脸露了出来，看到是沈翊，明显松了口气，赶紧让他进来。
“怎么样？弄到了吗？”老查理急切地压低声音问道，目光落在沈翊手中那个密封金属盒上。
诊所内，科尔躺在手术台上，脸色已经不再是通红，而是开始透出一种诡异的灰败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身体内部那狂暴的能量波动越发清晰，仿佛随时要破体而出。安雅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焦虑和一丝绝望。
“弄到了，但是情况有变。”沈翊语速极快，将金属盒和数据芯片递给老查理，“这是‘初代能量稳定剂’，但直接使用失败率超过75%。这里面是改良方法，需要你立刻准备一些中和剂和设备，据说能提升到五成五的几率！”
老查理闻言，脸色一变，连忙接过芯片，跑到旁边一个老旧的数据读取器前插入。屏幕上快速闪过一连串复杂的数据和分子结构图，以及操作流程。
他越看脸色越是凝重，但眼神中也逐渐亮起一丝希望的光芒。
“妙……妙啊！用这种常见的‘凝血症’缓和剂和‘辐射中和膏’作为介质，先建立外部能量缓冲层，再配合低频脉冲缓慢激活药剂活性……这思路太刁钻了，但理论上……真的可行！”老查理猛地一拍大腿，“这些东西我都有！快！安雅，帮我拿三号柜最下面那瓶蓝色药剂，还有冷藏库里那盒白色膏体！”
安雅立刻行动起来。
沈翊看着老查理：“有几成把握？”
老查理一边飞快地准备器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如果这配方没问题，操作不失误的话……五成五或许夸张了点，但至少四成到四成五的希望是有的！比直接注射强太多了！有希望！有希望！”
四成到四成五！这依然是一场豪赌，但已经值得拼尽全力了！
沈翊的心稍稍落下一点，但立刻又提了起来。他走到手术台边，看着生命气息越来越微弱的科尔，拳头悄然握紧。
科尔，坚持住！我们还有机会！
就在这时，正在帮忙调配药剂的安雅，忽然极其轻微地“咦”了一声，她的目光疑惑地扫过沈翊刚才站立的地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背。
就在刚才靠近沈翊的一瞬间，她手臂上某个极其细微的、几乎与皮肤同色的微型生物传感器，传来了一阵微弱到极致的、奇特的能量共振波动。
这波动……非常陌生，却又带着一丝让她心悸的熟悉感。
是什么时候……沾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