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水塔决战与盟友殇
废弃水塔的铁门早已锈穿，一脚踹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某种不祥的哀嚎。午后的阳光被斑驳的铁壁切割成碎片，在积满灰尘的地面投下晃动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铁锈、霉味和若有若无的腥气——那是吴明身上特有的，混杂着毒虫分泌物的阴冷气息。
“来得比预想中快。”周慕云的声音从水塔深处传来，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她站在通往上层平台的铁梯旁，手里那枚骨质罗盘正缓缓旋转，边缘的符文泛着淡紫色微光，“看来张道长的符水，没能让你们多犹豫片刻。”
林不尽将紫砂壶横在胸前，指尖能感受到壶身传来的微弱震颤。这是他第三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场”的扭曲——周慕云的罗盘像是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让周围的气场变得粘稠而混乱，连他对“气运”的感知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犹豫解决不了问题，周教授。”他的声音透过口罩（防蚊虫）显得有些闷，“把惑心玉交出来，结束这场闹剧。”
“闹剧？”周慕云轻笑一声，指尖在罗盘上轻点，紫光大盛，“林老板，你总把复杂的力量体系简化成‘闹剧’。这不是闹剧，是必要的筛选——只有能突破心障的人，才配接触真正的知识。可惜，你们似乎选择了最笨拙的路。”
话音未落，铁梯上方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窸窣声。王微亦下意识打开强光手电，光柱扫过之处，只见数十只巴掌大的黑色甲虫正沿着锈蚀的铁梯快速爬下，甲壳在光线下泛着油亮的光泽，口器开合间露出细密的锯齿。
“小心！”陈国忠猛地将王微亦拉到身后，自己则从腰后摸出一根伸缩警棍——那是他退休时留作纪念的老伙计，此刻在他手中被拧得笔直，“是吴明的虫子！”
“答对了，老东西。”吴明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般刺耳，他从上层平台探出头，脸上还带着之前被张清远符火灼伤的疤痕，眼神却亢奋得吓人，“不过这些只是开胃小菜。林老板，把茶灵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痴心妄想。”张清远不知何时摸出了桃木剑，剑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往剑身上喷了口酒，酒液触剑的瞬间竟燃起淡青色火苗，“贫道今天倒要看看，是你的毒虫硬，还是我的符火烈！”
“动手！”林不尽低喝一声，率先冲向侧面的承重柱。他记得王微亦查过的水塔结构图——这地方的钢筋骨架早已锈蚀，强行破坏可能导致坍塌，但也意味着某些支撑点异常脆弱。他的目标很明确：制造混乱，逼出藏在暗处的“惑心玉”。
几乎在同一时间，阿七动了。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加速的，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已如猎豹般蹿向铁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根手腕粗的短棍，棍梢带着破风的锐响，精准地砸在第一波甲虫群中。
“噗嗤！”甲壳碎裂的声音密集响起，黑色浆液溅在铁梯上，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但更多的甲虫从上方涌来，甚至有几只展开薄膜般的翅膀，嗡嗡地朝着众人面门扑来。
“离字诀，焚！”张清远踏罡步斗，桃木剑横扫，青色火焰如长蛇般窜出，瞬间将半空中的飞虫烧成灰烬。火焰落地时并未熄灭，反而沿着地面的灰尘蔓延，在众人脚下形成一道临时的火墙，暂时逼退了虫群。
“陈叔，保护微亦！”林不尽已冲到承重柱旁，紫砂壶猛地顿在地上，壶嘴喷出一道滚烫的水柱，精准地浇在锈蚀最严重的接缝处。高温让本就脆弱的金属发出“滋啦”的响声，水柱中混杂的特殊茶渣遇热膨胀，竟像铆钉般嵌入缝隙。
“明白！”陈国忠警棍舞得虎虎生风，将几只绕过火墙的甲虫拍飞。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王微亦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快速滑动——那是她提前下载的水塔内部结构图，此刻正用荧光笔标记着可能的承重节点。“找到惑心玉的位置了吗？”
“还没！”王微亦额角渗着冷汗，不仅是因为紧张，更因为周慕云的罗盘正在持续释放干扰。她能感觉到太阳穴突突直跳，脑海里不断闪过导师失望的眼神、论文被拒的通知，这些本已被她压在心底的焦虑，此刻正被无形的力量放大。“周慕云的罗盘在干扰感知，惑心玉的能量场被掩盖了！”
“呵，以为人多就能解决问题？”周慕云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她突然转动罗盘，紫光大盛，“吴明，让他们尝尝‘心虫’的厉害。”
吴明怪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黑陶小罐，拔开塞子的瞬间，无数比发丝还细的银线从罐中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条扭曲的虫影，朝着最近的王微亦射去！
“小心！”陈国忠想也没想就扑过去，用后背挡住了虫影。银线触碰到他的警服，竟像活物般钻了进去。老警长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眼神也变得有些涣散，嘴里喃喃着：“星星……爸爸对不起你……”
“陈叔！”王微亦惊呼，她认出这是古籍中记载的“忆蛊”，能勾起人最深的悔恨与执念，使其陷入自我封闭的幻境。
“区区小蛊，也敢班门弄斧！”张清远怒喝，左手捏诀，右手桃木剑直指陈国忠后背，“敕！”一道金光从剑尖射出，落在老警长背上，银线虫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消散在空气中。
陈国忠猛地晃了晃头，眼神恢复清明，后怕地看向张清远：“多谢道长！”
“先别谢，麻烦还在后头。”张清远脸色凝重，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真气在快速消耗，尤其是刚才破除忆蛊时，几乎动用了三成修为，“吴明这小子的蛊术，比我预想中要邪门得多。”
就在这时，阿七已经冲到了上层平台。他的短棍不知何时换成了一把不知从哪捡来的钢筋，每一击都带着千钧之力，将扑上来的甲虫打成肉泥。但他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平台中央那个半人高的铁制水箱。根据王微亦的分析，惑心玉最有可能藏在那里。
“拦住他！”周慕云脸色微变，她没想到这个沉默的男人竟能无视罗盘的干扰，如此精准地锁定目标。她迅速调整罗盘方位，紫芒如鞭子般抽向阿七。
阿七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猛地侧身避开，钢筋横扫，竟将袭来的紫芒打散。他脚下毫不停歇，一脚踹在水箱侧面。“哐当”一声巨响，铁皮凹陷下去，露出里面填充的保温棉——但没有惑心玉。
“找错地方了哦。”吴明的声音从平台另一侧传来，他不知何时绕到了阿七身后，手中多了个巴掌大的青铜小鼎，鼎中冒着墨绿色的烟雾，“真正的好东西，在这儿呢。”
墨绿色烟雾所过之处，金属都开始腐蚀出细密的孔洞。阿七眼神一凛，迅速后退，钢筋在身前划出一道残影，勉强将烟雾挡在三尺之外。但这一滞，却给了吴明机会——他抓起身边一个装满黑色粉末的麻袋，朝着下方的火墙扔去！
“不好！是火硝和虫卵的混合物！”张清远瞬间认出那粉末的来历，脸色大变，“快退！”
但已经晚了。麻袋落入火墙的瞬间，轰然炸开！不是爆炸，而是数以万计的白色虫卵遇热孵化，瞬间长成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蠕虫，这些虫子不怕火焰，反而以火为食，转眼间就将火墙啃噬殆尽，朝着众人汹涌而来！
“林不尽！”王微亦急中生智，指着水箱顶部，“结构图上说水箱有个检修口，在上面！”
林不尽立刻会意，紫砂壶猛地抛向空中，同时脚下发力，借着旁边铁架的支撑向上跃起。在空中接住壶的瞬间，他手腕翻转，壶嘴对准水箱顶部的位置，一股凝聚成线的茶水流如利箭般射出！
“滋啦！”水流精准地击中检修口的锁扣，高温与特殊茶液的腐蚀作用下，锁扣瞬间崩裂。几乎在同时，阿七抓住吴明分神的瞬间，钢筋如毒蛇出洞，狠狠砸在青铜小鼎上！
“铛！”鼎身被砸出一个凹痕，墨绿色烟雾顿时溃散。吴明吃痛，踉跄后退，阿七趁势跃上水箱，一把掀开了检修口的盖子。
里面果然有东西！一块拳头大小的墨绿色玉石正悬浮在水箱中央，表面流淌着油滑的光泽，周围的空气都因为它的存在而扭曲着，隐约能看到无数细碎的人影在玉石中沉浮——那是被它吸收的负面情绪凝结而成的幻象。
“惑心玉！”王微亦失声喊道。
“休想拿走！”周慕云眼神一厉，罗盘猛地转向，紫芒如柱般射向水箱上的阿七。阿七为护玉石，硬生生受了这一击，闷哼一声，从水箱上摔落，却仍将玉石死死护在怀里。
“抓住他！”吴明见状，吹了声尖锐的口哨，那些白色蠕虫突然改变方向，朝着阿七涌去。
“拦住它们！”张清远桃木剑挥舞得风雨不透，青色火焰在他身前形成一个护罩，挡住了虫群的攻势。但他毕竟年事已高，又接连耗损真气，额头青筋暴起，嘴角已溢出一丝血迹。
林不尽刚从铁架上跃下，就看到吴明趁着张清远力竭的瞬间，从怀里摸出一根乌黑的骨针，上面沾着粘稠的紫色液体，悄无声息地朝着正在记录虫群特征的王微亦刺去！
“微亦小心！”林不尽瞳孔骤缩，想冲过去已经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地撞开了王微亦！是张清远！
骨针精准地刺入了老道的后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吴明脸上的狞笑凝固了。周慕云转动罗盘的手停住了。王微亦摔倒在地，回头时正好看到老道缓缓倒下，后心的位置迅速蔓延开一片紫黑色的污渍。
“道……道长？”王微亦的声音颤抖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张清远靠在冰冷的铁壁上，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但他看着扑过来的林不尽，却突然笑了，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傻……傻小子……哭什么……贫道这是……羽化登仙……”
“别说话！”林不尽手忙脚乱地想捂住他的伤口，却发现那紫黑色的毒液正顺着血管快速蔓延，“我这就带你去医院！一定有办法的！”
“没用的……”张清远虚弱地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和一枚温润的玉符，塞进林不尽手里，“符箓真解……护身玉符……都给你……记住……守好……茶坊……”
他的目光转向王微亦，眼神突然变得清明：“丫头……陈星的事……莫先生……气运嫁接……”
话没说完，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眼睛永远地闭上了。桃木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青色的火焰瞬间熄灭。
“啊——！”王微亦的尖叫刺破了水塔的死寂，混合着吴明得意的狂笑，显得格外刺耳。
“老东西，自不量力！”吴明狞笑着，再次吹起口哨，虫群更加疯狂地涌来。
但他没注意到，阿七已经站了起来。
那个一直沉默如磐石的男人，此刻双眼赤红，身上散发出骇人的气息。他缓缓站直身体，手里的钢筋被捏得咯吱作响。刚才被紫芒击中的地方渗出血迹，但他仿佛毫无所觉，一步一步朝着吴明走去。
“你……你想干什么？”吴明被他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放出几只毒蝎。
阿七甚至没看那些毒蝎，只是抬手一抓，就将它们捏成了粉末。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每一步落下，地面的灰尘都在震动。
“祸及……街坊……”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第一次开口说话，“虽远……必诛！”
话音未落，他突然消失在原地！
吴明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巨力就撞在胸口，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水塔内壁上，喷出一口鲜血。阿七的速度快得超出了常人理解，他欺身而上，手中的钢筋如同狂风暴雨般落下，每一击都精准地落在吴明的关节处！
“咔嚓！咔嚓！”骨裂声接连响起，吴明的惨叫声很快变成了呜咽，他引以为傲的毒虫在阿七狂暴的力量面前根本来不及发动，就被碾成了肉泥。
最后一击，阿七没有砸向吴明，而是反手将钢筋掷出！
钢筋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击中了悬浮在水箱中的惑心玉！
“啪！”
墨绿色的玉石应声碎裂，无数细碎的光点从碎片中涌出，在空中盘旋片刻，消散无踪。随着玉石碎裂，周慕云手中的罗盘发出一声哀鸣，紫芒瞬间黯淡，水塔内那股粘稠压抑的气场骤然消失。
王微亦感觉到脑海中的杂音瞬间褪去，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张清远，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
周慕云呆呆地看着碎裂的玉石，又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张清远，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迷茫。她一直坚信知识与力量的绝对理性，却从未想过，会有人为了保护素不相识的人，甘愿付出生命。
“走！”吴明挣扎着爬起来，见势不妙，拽起失魂落魄的周慕云就朝着水塔另一侧的破窗逃去。阿七想去追，却被林不尽拦住了。
林不尽抱着张清远渐渐冰冷的身体，眼神空洞，声音沙哑：“别追了……让他走……”
陈国忠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警长的眼眶通红，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水塔外传来警笛声，是他提前安排的支援，但此刻，所有人的心中都只剩下沉重的悲伤。
阿七默默地捡起地上的桃木剑，用衣角擦拭着剑身上的灰尘，然后将它轻轻放在张清远身边。阳光从破窗照进来，落在老道安详的脸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光。
王微亦蹲下身，轻轻合上张清远的眼睛，她想起老道醉醺醺地说“贫道当年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想起他偷偷塞给自己驱邪的符纸，想起他总爱蹭茶坊的好茶却每次都留下几颗治病的药丸……那些看似散漫的日常，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子，割得人心口生疼。
“道长，我们回家了。”她哽咽着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林不尽抱着张清远的遗体，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很稳，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不一样了。茶坊的平静被彻底打破，他们面对的不再是小打小闹的骚扰，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
而他们失去了一位最重要的战友。
水塔外的阳光依旧明媚，老街的喧嚣隐约可闻，但水塔内的空气，却仿佛被悲伤冻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这场胜利，来得太过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