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剑破长空，九幽惊鸿
寒夜的风卷着火星掠过破庙残垣，躺异盛手中的噬炎巨刃正将最后一丝琴音的余韵碾碎在焦黑的梁柱间。暗红刀身腾起的魔焰舔舐着断壁，将赵清莲的身影逼得愈发单薄，她指尖凝着血珠，九霄环佩的琴弦已断了三根，方才以精血催动的“天言劫秘·乱神引”终究没能拦住这头嗜血的凶兽。
“女帝？不过是只困在笼中的金丝雀。”躺异盛狞笑着踏碎脚下的瓦片，每一步都让地面泛起灼痕，“阴宫主说了，你的悲鸣血脉可是开启归墟的绝佳祭品，今日便让本座先尝尝鲜！”
他猛地挥刀，暗赤色的刀气裹挟着焚山煮海的热浪劈向赵清莲，沿途的碎石草木瞬间化为飞灰。赵清莲闭目沉息，残存的两根琴弦突然自行震颤，发出尖锐却微弱的颤音，试图以最后的音律筑起屏障。可那刀气撞上音波的刹那，便如滚汤泼雪般将其撕裂，灼热的气浪已燎得她鬓发微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极寒的风毫无征兆地从西北方向的夜空坠落。
那风并非自然之风，它裹挟着能冻结骨髓的寒意，穿过魔焰蒸腾的热浪时，竟在空气中凝结出细碎的冰晶。躺异盛的刀气距赵清莲咽喉不足三尺，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逼得滞涩了半分——就这半分，足以让一道漆黑的影子从虚空般的夜色中显现。
游振枫是凭空出现的。
他并未踏碎任何瓦片，也未搅动半分气流，仿佛本就站在那里。玄色衣袍在热浪与寒气的对冲中微微起伏，手中的墨陨剑不知何时已离鞘，无鞘的剑身泛着哑光，却比最凛冽的冬雪更能慑人心魄。
“叮！”
一声轻响，却像惊雷般炸响在破庙废墟。墨陨剑的剑尖精准地点在噬炎巨刃的刀脊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有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接触点疯狂绞杀。躺异盛只觉一股阴寒刺骨的剑意顺着刀身逆流而上，所过之处，连他早已适应魔焰高温的经脉都泛起冻僵般的刺痛，虎口更是震得发麻，险些握不住刀。
“谁？！”他厉声喝问，瞳孔因震惊而收缩。这世上能正面接下他七成功力的人屈指可数，更何况是以这种轻描淡写的姿态。
游振枫没有回答。他目不能视，却能清晰“看”到眼前这团狂暴如野火的气息，能“听”到对方血脉中被魔焰扭曲的暴戾心跳，更能“感知”到身后那缕虽微弱却如寒梅般坚韧的琴音气息。他只是微微侧过脸，玄色的布条遮住了空洞的眼窝，声音比手中的剑更冷：
“此地，禁杀。”
话音落时，他手腕微旋，墨陨剑贴着噬炎刀身滑行半寸，看似轻柔的动作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躺异盛只觉一股螺旋状的九幽寒气顺着刀刃蔓延，所过之处，暗红的魔焰竟诡异地凝结成冰，咔嚓几声脆响，刀身上竟覆了层白霜。
“找死！”躺异盛被这轻慢彻底激怒，体内《焰圣天刀》的魔功疯狂运转，噬炎巨刃猛地爆发出丈高的暗焰，“本座倒要看看，是谁敢管天魔宫的闲事！”
他双臂发力，刀势陡变，不再是直来直去的劈砍，而是化作漫天跳跃的火焰刀影，每一道都蕴含着焚尽万物的霸道。这是他在魔焰中领悟的杀招“燎原烬”，曾在一夜之间焚毁三座反抗天魔宫的城镇，让千里之地沦为焦土。
赵清莲在后方看得心头一紧，她能感受到那刀影中蕴含的毁灭之力，下意识地想再次催动天言劫秘，却发现经脉早已因之前的反噬剧痛不止。
然而游振枫却动了。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丈量着风的轨迹。墨陨剑在他手中不再是冰冷的兵器，而是化作了延伸的感知，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斩在火焰刀影最薄弱的节点。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纯粹的剑意，带着九幽之地的森寒，将一道道刀影冻结、撕裂。
“嗤——嗤——”
寒气与火焰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破庙的地面以两人为中心，裂开蛛网般的缝隙，一半凝结着白霜，一半灼烧着焦痕。躺异盛的刀影越来越密，暗焰几乎要将整个废墟化为火海，可无论他如何狂攻，那道玄色身影始终如定海神针般立在那里，墨陨剑的寒光如同永夜不熄的星辰，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亮起。
“不可能！”躺异盛怒吼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快速流逝，那些被剑气冻结的火焰并非消散，而是被一种诡异的力量禁锢了，每一次碰撞都像是在给对方的剑意“喂食”。他瞥见游振枫眼上的布条，突然想起一个传闻，脸色骤变，“你是那个瞎眼的……游振枫？！”
游振枫依旧没有回应，只是剑意陡然凌厉了三分。
就在这时，他微微侧头，仿佛“听”到了什么。赵清莲因强撑着观战，体内的悲鸣血脉开始躁动，一丝极细微的呜咽声从她喉间溢出，那声音带着宿命般的孤寂，让周围的空气都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这丝呜咽落入游振枫耳中，竟让他沉寂已久的心湖泛起了微澜。那是一种与他自身孤寂剑意相似，却又更添悲悯的气息，像寒夜里孤月的清辉，虽微弱却足以穿透云层。
他挥剑的动作顿了半息。
就是这半息，躺异盛抓住了机会。他猛地收刀，将所有魔焰凝聚于一点，噬炎巨刃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流星，突破了剑网的封锁，直取游振枫心口！这一刀凝聚了他十成的功力，连空气都被撕裂出刺耳的尖啸。
赵清莲失声惊呼，几乎要闭上眼。
可下一刻，她看到了令她永生难忘的景象。
游振枫仿佛早已预知了这一刀的轨迹，他没有闪避，反而迎着刀势踏出半步，墨陨剑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有一声清脆的“铮鸣”，仿佛冰雪落在烧红的铁器上。
墨陨剑的剑脊精准地磕在噬炎巨刃的刃口，一股沛然莫御的九幽寒气顺着刀刃狂涌而入。躺异盛只觉一股寒意从刀尖直冲天灵盖，体内奔腾的魔焰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萎靡下去。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刀身，那足以斩断精钢的刃口，竟被对方以剑脊磕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裂痕上还凝结着永不融化的白霜。
“噗！”
躺异盛猛地喷出一口逆血，踉跄着后退数步，看向游振枫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他能感觉到，自己与噬炎巨刃的联系被那股寒气暂时切断了，刀身的魔焰变得黯淡无光。
游振枫没有追击，只是拄剑而立，玄色衣袍在夜风中轻轻摆动。他周身的寒气渐渐收敛，却在地面上留下了一片冰封的领域，那些被冻结的火焰在冰中保持着燃烧的姿态，像一幅诡异的画。
“滚。”他吐出一个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躺异盛死死盯着游振枫，又看了看一旁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赵清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知道今天讨不到好，这瞎眼剑客的剑意远在他之上，硬拼只会自取其辱。
“好！好一个瞎眼剑神！”他狞声道，捂着胸口捡起地上的噬炎巨刃，“今日之辱，本座记下了！天魔宫的怒火，你和这女帝都承受不起！”
撂下狠话，他不敢再多留，转身化作一道暗焰流光，消失在夜色中。那些跟随他而来的天魔宫教徒见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也纷纷抱头鼠窜，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破庙废墟终于重归寂静，只剩下燃烧的余烬噼啪作响。
赵清莲看着游振枫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她曾听闻过“瞎眼剑神”的传闻，说他性情孤僻，独来独往，从不插手江湖纷争，更别提救助素不相识的自己。可刚才那凌厉的剑意，那一句“此地禁杀”，却真实地护了她周全。
她挣扎着站直身体，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因血脉反噬的加剧，眼前一黑，竟直直地向前倒去。
游振枫几乎在她身形晃动的瞬间便有所察觉。他没有回头，只是伸出左手，精准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入手处一片冰凉，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肌肤下血脉的躁动，那股孤寂而悲怆的气息比刚才更浓郁了。
赵清莲靠在他的手臂上，能闻到他衣袖上淡淡的铁锈与冰雪混合的味道，那味道意外地让人安心。她抬起头，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向他被布条遮住的眼睛，轻声道：“多谢……前辈相救。”
游振枫扶稳她便收回了手，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一种本能。他转过身，墨陨剑已归鞘，重新变回那柄不起眼的黑剑。
“与我无关。”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在否认，还是真的不在意，“只是他的刀，吵到我了。”
赵清莲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位剑神的感知远比常人敏锐，躺异盛的魔焰刀气想必是惊扰了他的清静。可即便如此，他若想离开，谁又能拦得住？
她看着他准备转身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问道：“前辈……可知天魔宫为何要抓我？”
游振枫的脚步顿住了。
夜风吹过废墟，卷起地上的灰烬，远处传来几声隐约的狼嚎。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归墟。”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赵清莲心中长久以来的困惑。她自幼便知道自己的血脉不寻常，也隐约听过“归墟”的传说，却从未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如今从这位剑神口中听到，才惊觉事情或许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就在这时，游振枫微微侧头，像是在倾听远方的动静。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数里外的一座山巅，一道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正望着破庙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他身边的阴影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闪烁。
“有意思……”幽冥魔君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瞎眼的剑，悲鸣的血……阴九烛这老东西，倒是找了两块不错的祭品。”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点向虚空，一道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融入夜色之中。
“游戏，才刚刚开始。”
破庙中，游振枫猛地抬头望向西北方，那里的气息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厌恶，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他握紧了墨陨剑的剑柄，九幽剑意再次悄然流转。
赵清莲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心悸的窥视感，下意识地靠近了游振枫半步。两人之间没有交流，却在这一刻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仿佛都意识到，这场因偶然而起的相遇，或许早已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
夜色更深了，寒月从云层中探出头，照亮了废墟上的冰与火，也照亮了两道孤寂却又意外交汇的身影。命运的齿轮，已在无人察觉的角落，轰然转动。
游振枫指尖在墨陨剑鞘上轻叩三下，那是他感知周遭的方式。寒月清辉漫过断墙，在他脚边织出霜色纹路，他“看”到赵清莲鬓边凝结的血珠正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那抹属于悲鸣血脉的幽光，竟与他剑中九幽寒气隐隐相吸。
“此地不宜久留。”他忽然开口，声音打破沉寂，“他们会回来。”
赵清莲点头，强撑着站直身子，指尖抚过九霄环佩断裂的琴弦，琴身发出一声低鸣，似在呼应她体内翻涌的气血。她望着游振枫玄色的背影，那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绝，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前辈要往何处去？”她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试探。
游振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耳倾听着风的轨迹。远方传来马蹄踏碎冻土的声响，还有魔宫教徒特有的诡异符咒声，显然躺异盛并未走远，只是在暗处蛰伏。
“往南。”他简洁地说，迈步走向废墟深处，那里有一道被藤蔓遮掩的暗门，“走密道。”
赵清莲微怔，随即跟上他的脚步。她不知道这位瞎眼剑神为何会知晓破庙有密道，却莫名地相信他。两人穿过齐腰深的荒草，藤蔓被游振枫随手拨开，露出后面斑驳的石门，门上刻着早已模糊的星图，与七星阁的标记有几分相似。
“你可知这密道通向何处？”赵清莲轻抚石门上的刻痕，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游振枫将墨陨剑插入石门缝隙，稍一用力，便听“咔哒”一声轻响，石门缓缓开启，露出里面幽深的通道。
“不知道。”他语气平淡，率先走了进去，“但总比留在原地，等着被当成祭品要好。”
赵清莲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深吸一口气，提气跟上。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隔绝了外面的月光与马蹄声。通道内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一轻一重，却奇异地合拍。
黑暗中，游振枫的感知愈发敏锐，他能“看”到赵清莲体内那股悲鸣血脉正随着深入密道而渐渐平复，也能“听”到她刻意放轻的呼吸声。而赵清莲则借着从袖中取出的夜明珠微光，看着游振枫在黑暗中如履平地的背影，心中那丝因孤寂而生的寒意，竟悄然淡了几分。
密道尽头，隐约传来流水声，仿佛预示着前路虽未知，却已有了流动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