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关于“彩虹尽头”的争论，让苏念晴和顾言澈之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低温状态。说是冷战，其实更像是苏念晴单方面的情绪发酵。顾言澈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上课、记笔记、刷题，仿佛昨天的争执从未发生。但这种“无事发生”的正常，反而让苏念晴更加气闷。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没多久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苏念晴中午没胃口，吃得很少，这会儿又吹了些带着湿气的凉风，开始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沉的，喉咙也干涩发痒。
她强打着精神做物理卷子，但往常清晰的思路像是缠成了一团乱麻，一道并不算难的力学分析题，看了半天也没理清受力关系。她烦躁地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感觉额角一阵阵地抽痛。
“怎么了？”旁边传来顾言澈压低的声音。
苏念晴心里还憋着点气，不想理他，硬邦邦地回了句：“没事。”然后重新拿起笔，试图集中注意力，但笔尖在草稿纸上划拉了半天，也只留下几道无意义的线条。
顾言澈看了她几秒，没再说话，重新将目光投回自己的书本上。
苏念晴心里更委屈了。看，他就这样。一句“没事”就真的不管了。她负气地想，干脆趴在了桌子上，把发烫的额头抵在微凉的胳膊上，闭上了眼睛。意识迷迷糊糊的，教室里的嘈杂声仿佛隔着一层水膜，听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一只微凉的手背，轻轻地、试探性地贴上了她的额头。
那触感很轻，带着一丝秋雨的凉意，落在她滚烫的皮肤上，舒服得让她几乎喟叹出声。她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除了顾言澈，不会有第二个人。她心里挣扎了一下，是想继续赌气甩开，还是贪恋这片刻的舒适？最终，身体的不适战胜了那点小情绪，她一动不动，任由那只手停留了几秒。
手移开了。接着，她听到旁边传来细微的响动，是顾言澈起身，低声跟纪律委员请假的动静。然后，是他离开座位，走出教室的脚步声。
他……就这么走了？
苏念晴心里空了一下，夹杂着说不清的失望和难过。果然，他根本就不在乎她难不难受吧？请个假就走了，大概是嫌她麻烦？
就在她自怨自艾的时候，脚步声去而复返。顾言澈回到了座位，动作很轻地坐了下来。紧接着，一个温热的、带着药味的物体被轻轻放在了她的桌角。然后，一张便利贴被推到了她手边。
苏念晴悄悄睁开一条缝，看到桌角放着一杯正冒着热气的冲剂，旁边还有一片独立包装的退烧贴。而那张便利贴上，是顾言澈熟悉又干净的笔迹，只有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请假，回家。”
字迹沉稳，一如他本人。
没有多余的安慰，没有昨天争执的和解，甚至连一句“你好点没”都没有。只有一杯冲好的药，一片退烧贴，和一个不容置疑的安排。
苏念晴看着那杯褐色的液体蒸腾起白色的水汽，闻着那并不好闻的药味，心里那点委屈和气愤，突然就像被针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酸涩涩，又带着巨大暖流的感觉，瞬间涌遍了四肢百骸。
他总是这样。用最直接、最沉默的方式，解决掉所有问题。
她默默地坐起身，撕开退烧贴，贴在自己依旧发烫的额头上，冰凉的凝胶触感让她清醒了不少。然后，她端起那杯药，吹了吹，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药很苦，但她却觉得，好像……有点甜。
她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顾言澈，他已经重新沉浸在那本厚厚的竞赛题集里，侧脸线条依旧清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但桌角的空杯和额上的清凉，却无比真实。
放学铃响时，雨已经小了很多。苏念晴感觉好了些，开始收拾书包。顾言澈也已经收拾妥当，安静地站在旁边等她。两人一起走出教室，下楼，谁也没有提起昨天关于彩虹的争论，也没有提起刚才那杯药。
沉默依旧在延续，但氛围却完全不同了。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被一种无声的关怀所填满的静谧。
走到教学楼门口，顾言澈撑开伞，很自然地将她也罩了进去。伞面不大，两人靠得很近，苏念晴甚至能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混合着窗外雨后草木的清新气息。
“那个……谢谢。”苏念晴低着头，看着脚下湿漉漉的地面，声音很小。
顾言澈目视前方，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但苏念晴看见，他握着伞柄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似乎，微微收紧了一下。
争吵似乎还没有正式和解，但好像，也已经不需要了。有些关心，沉默无声，却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