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璟消失了。
不是高速移动留下的残影，不是光学迷彩造成的错觉，而是彻彻底底的、从物质到能量层面的、如同被凭空擦除般的……无影无踪。
走廊里，只剩下那片被黎明苍白光线照亮的、令人心悸的空旷。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极淡的冷香，以及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因剧烈能量冲突而产生的、如同电路烧焦般的微弱臭氧味。
厉烬那凝聚了所有力量与愤怒的扑击，最终只抓住了一片虚无。他因惯性重重地摔倒在地，伤口再次崩裂，鲜血从嘴角和掌心不断渗出，但他浑然不觉。他只是僵硬地、难以置信地趴在地上，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璃璟刚才站立的位置。
那里，空空如也。
“……璃璟？”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颤抖和无法置信的嘶哑呼唤，从他染血的唇间溢出。像是濒死之人发出的最后气音，轻得几乎要被自己的心跳声淹没。
没有回应。
只有死寂。
那股刚刚还支撑着他奋起反抗的、汹涌的暴怒与力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仿佛连灵魂都被一同抽走的冰冷与……空洞。
她走了。
当着他的面。
用那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
只留下一句无声的……“再见”。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嗤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博士缓缓收回了那只悬在半空、意图接纳璃璟的手。他低头，看着自己干净修长的手指，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看不见的灰尘。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趴在地上、如同被抽去脊梁骨的厉烬。
“真是……令人惊讶的冗余数据污染程度。”博士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非人的温和，听不出丝毫计划受挫的恼怒，只有一种科学家面对意外实验结果的、纯粹的探究欲，“竟然能让她临时突破部分协议限制，启动最高权限的空间折跃……虽然坐标紊乱，代价巨大。”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厉烬进行冰冷的解说。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厉烬的心脏！
空间折跃？
协议限制？
冗余数据污染？
这些他无法完全理解的词汇，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残酷的事实——璃璟的消失，并非自愿的逃离，而是在他与博士的双重压力下，系统崩溃前，一种代价巨大的、绝望的……自救？或者说，是逃避？
而他，厉烬，这个口口声声宣称“她是我的”的男人，这个试图保护她的“饲养员”，最终，却成了将她逼到不得不启动这种自毁式程序的……推手之一？
一股比身体创伤更剧烈千百倍的痛苦，如同硫酸般腐蚀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博士，那眼神中的绝望与空洞，迅速被一种更加黑暗、更加疯狂的毁灭欲所取代！
“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厉烬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滔天的恨意。
博士对于厉烬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依旧视若无睹。他甚至优雅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白袍的领口，语气平淡：“坐标未知。能量 signature 极度紊乱，大概率迷失在维度间隙。或者……在折跃过程中，因逻辑冲突导致系统彻底崩溃，分解成基本粒子了。”
他用最冷静的语调，宣判着最残酷的可能性。
“当然，”他话锋一转，银边护目镜下的目光，再次落在厉烬身上，带着一种评估实验品般的审视，“也存在微小的概率，她残留的‘冗余数据’——也就是你所谓的那些‘噪音’——会像病毒一样，干扰折跃算法，将她随机抛射到某个……未被记录的坐标。”
未被记录的坐标……
这句话，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落入了厉烬那片被绝望冰封的心田。
还有……希望？
哪怕这希望渺茫得如同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但这丝微弱的希望，瞬间就被更深的痛苦和自责所淹没。即使她还活着，即使她被抛到了某个未知的角落，她此刻也一定处于极度的危险与痛苦之中！系统崩溃，能量紊乱，独自一人……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不够强！因为他无法保护她！因为他也是逼迫她的元凶之一！
“啊——！！！”
厉烬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撕心裂肺的咆哮！他猛地从地上挣扎起来，不顾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再次扑向博士！这一次，他甚至放弃了任何章法，只是凭借着最原始的本能，想要用牙齿，用指甲，将这个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撕成碎片！
博士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厉烬如同飞蛾扑火般冲向自己。在厉烬的拳头即将碰到他白袍的瞬间，他手中的幽蓝棱柱体再次微光一闪。
“砰！”
厉烬再次被那无形的力场狠狠弹开，这一次，他直接撞破了走廊边缘摇摇欲坠的木质栏杆，向着楼下黑暗的、堆满杂物的空间坠落下去！
博士走到破损的栏杆边缘，低头俯视着下方传来的重物落地声和随即陷入的死寂。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情感，真是低效且充满破坏性的东西。”他轻声低语，仿佛在记录实验笔记，“看来，在回收‘Zero’之前，需要先……清理一下这个严重污染的‘培养皿’了。”
他抬起手，幽蓝棱柱体对准了下方的黑暗。能量开始汇聚，发出令人心悸的低鸣。
然而，就在博士即将发动攻击的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古潭的石子，突兀地出现在他的感知范围内！
不是来自楼下厉烬的方向。
而是来自……走廊另一端，那扇紧闭的、属于厉烬房间的金属门后！
那波动……是璃璟残留的气息！而且，比空气中消散的那些，更加清晰，更加……“新鲜”？仿佛她刚刚在那里存在过，或者……留下了什么！
博士的动作猛然顿住。他霍然转头，银边护目镜下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锁定了那扇房门。
优先级变更。
比起清理一个无关紧要的、被污染的“饲养员”，追踪并解析“Zero”消失前留下的最后痕迹，显然更具价值。
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攻击，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那扇金属门前。
门，似乎被某种力量从内部卡死了。
博士没有丝毫犹豫，手中棱柱体蓝光大盛，对准门锁——
“轰！”
整扇金属门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扭曲、撕裂，轰然向内倒塌！
烟尘弥漫中，博士一步踏入房间。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房间中央，那张铺着兽皮的行军床上。
那里，空无一人。
但是……
在原本平整的兽皮之上，靠近枕头的位置，似乎……多了一点极其微小的、与周围深色兽皮格格不入的……
……白色？
随着博士聚焦的视线，与那点突兀的白色，一同凝固在了这被暴力破开的、寂静的房间之中。
那是什么？
璃璟留下的？
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