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郡守庞禄,此刻确实如同被困在牢笼中的野兽,焦躁、恐惧,却又无路可逃。
郡守府的书房,门窗紧闭,炭火烧得再旺,也驱不散他心底那股刺骨的寒意。钱师爷像只受惊的老鼠,缩在角落,脸色惨白,身体不住地发抖。
“大人……完了……全完了……”钱师爷声音带着哭腔,“赵破虏查到了官仓亏空,拿下了仓吏,还……还搜到了那些信……他一定会顺藤摸瓜查过来的!我们……我们死定了!”
“闭嘴!”庞禄低吼一声,双眼布满血丝,原本白净的面皮此刻扭曲得有些狰狞,“慌什么!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强自镇定,但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慌。他没想到赵破虏动作如此之快,如此狠辣,借着协理督查野狼峪案子的东风,直接以雷霆手段查抄官仓,抓捕他的心腹!那些与平陆郡来往的信件,虽然用语隐晦,但落在有心人眼里,无疑是通匪的铁证!
“李侍郎……对!李侍郎不会不管我们的!”庞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抓住钱师爷的衣襟,“你立刻想办法,给京城送信!告诉李侍郎,若是我们完了,他也别想好过!让他赶紧想办法救我们!”
钱师爷哭丧着脸:“大人,京城……京城那边恐怕也自身难保啊!都察院弹劾李侍郎的奏章都快堆成山了!而且……而且听说郭尚书那边,似乎也在暗中调查李侍郎……”
“郭莽?!”庞禄瞳孔一缩,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窜起。难道真是郭莽策划了野狼峪劫案,然后嫁祸给李铭,顺便把自己也拖下水?如果真是这样,李铭为了自保,很可能……会弃车保帅,甚至杀他们灭口!
这个念头一生出,庞禄顿时如坠冰窟。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庞禄松开钱师爷,在书房内疯狂踱步,“赵破虏……对!去找赵破虏!向他投诚!把李铭指使我们毁掉红焰薯试点、以及可能勾结匪类的事情都告诉他!换取公主殿下的宽恕!”
钱师爷吓了一跳:“大人!不可啊!李侍郎心狠手辣,若是知道我们背叛他,定会杀了我们全家!”
“不背叛他,我们现在就得死!”庞禄眼神疯狂,“公主殿下协力督查此案,权势正盛!只要她肯保我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快去!想办法联系赵破虏!就说本官有重要情报,关于李铭和野狼峪劫案的内幕,要当面禀报!”
钱师爷看着状若疯狂的庞禄,知道已无退路,只得咬牙应下:“是……属下……属下这就去想办法……”
然而,钱师爷刚悄悄从后门溜出郡守府,还没走出两条街巷,就被几名穿着普通百姓衣服、眼神锐利的汉子堵在了一条死胡同里。
“钱师爷,这是要去哪儿啊?”为首一人,正是赵破虏手下的一名干将。
钱师爷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是庞太守……不,是庞禄!是他让我去找赵大人投诚的!他愿意揭发李铭的罪行!求赵大人给条活路!”
那干将冷笑一声:“想投诚?可以。不过,得按我们的规矩来。带走!”
几名汉子上前,毫不客气地将瘫软如泥的钱师爷架起,迅速消失在巷弄深处。
几乎在同一时间,平陆郡与河间郡交界的一片隐秘山林中,一场血腥的清理也在悄然进行。
郭莽派出的那名心腹参将,带着一队精锐亲兵,找到了“过山风”匪帮的一处临时巢穴。
“风爷,对不住了。”参将看着被亲兵押跪在地、浑身是伤的匪首“过山风”,面无表情地说道,“上头有令,这件事,必须到此为止。你知道的太多了。”
“过山风”目眦欲裂,嘶吼道:“郭莽!他答应事成之后给老子一条生路,还给老子三万两白银!他不能言而无信!”
参将眼中闪过一丝讥诮:“风爷,混了这么多年,还这么天真?劫掠焚烧官粮,是诛九族的大罪。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他挥了挥手。
亲兵手起刀落,“过山风”的人头滚落在地,双目圆睁,充满了不甘与怨恨。
“清理干净,一个不留。”参将冷冷下令,转身离去,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山林重归寂静,只有浓郁的血腥气,在山风中缓缓飘散。
京城,公主府。
初颜看着青羽送来的最新密报,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庞禄想要反水,钱师爷已被我们控制。郭莽则快刀斩乱麻,清理了‘过山风’匪帮。”她轻轻叩着桌面,“动作都很快嘛。”
“殿下,我们是否立刻提审钱师爷,拿到庞禄和李铭的罪证?”青羽问道。
“不急。”初颜摇了摇头,“钱师爷和庞禄,不过是小虾米。现在动他们,最多只能扳倒一个李铭,甚至可能被李铭反咬一口,说是我们屈打成招。郭莽清理了‘过山风’,看似斩断了线索,但也坐实了他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北地舆图前,手指点在平陆郡的位置。
“野狼峪劫案,粮草被劫后去向何方?郭莽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过山风’并灭口?平陆郡内,是谁在接应这些粮食?这背后,是否还隐藏着更大的势力?”
一连串的问题,让青羽也陷入了沉思。
“殿下的意思是……”
“李铭和郭莽,都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初颜目光深邃,“或者说,他们是因为利益冲突,被幕后之人顺势利用,互相撕咬的斗犬。真正的黑手,可能还隐藏在更深的水下,冷眼看着这一切。”
她转过身,看向青羽:“告诉赵破虏,暂时稳住庞禄,不必急着抓捕。让他利用庞禄的恐惧,继续深挖,重点是查清平陆郡那边的接应网络,以及……郭莽与平陆郡守,乃至更高层人物之间的联系。”
“同时,在京中,继续给李铭施加压力,但要留有余地,逼他,但不把他逼到绝路。我们要让他觉得,还有挣扎的余地,从而露出更多的破绽。”
“至于郭莽……”初颜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既然喜欢用刀,那就让他尝尝刀锋的滋味。将他秘密清理‘过山风’的消息,想办法‘泄露’给都察院那帮御史。另外,查一查他那个秘密出城的心腹参将,最近还和什么人接触过。”
“是!属下明白!”青羽精神一振,殿下这是要引蛇出洞,顺藤摸瓜!
“还有,”初颜走到暖阁边,看着那些生机勃勃的薯苗,语气缓和了些,“京郊皇庄的薯苗移栽,进行得如何了?”
“回殿下,第一批三千株健壮薯苗已成功秘密移栽至西山皇庄,由陈庄头亲自带人看护,长势良好。”
“好。”初颜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告诉陈庄头,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它们。这是我们未来,最重要的筹码。”
青羽退下后,初颜独自站在舆图前,目光从北地的冰雪,移到京城的繁华,再落到那几处标记着薯苗培育点的皇庄。
朝堂上的雷霆风暴,北地郡守的困兽之斗,边境悍匪的血腥清理……这一切的喧嚣与杀戮,都只是为了守护那看似微弱,却蕴含着无限生机的绿色火苗。
她的刀,已然出鞘。
但真正的猎物,还隐藏在迷雾之后。
她不急。
她有足够的耐心,和它们慢慢玩。